刚才那阵头晕来势凶猛,萧晗便不管不顾地随处一坐,结果好巧不巧,竟一屁股坐在了走尸干瘪的肚子上。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的脸色顿时差到极致,压不住地干哕了两下。
不过萧晗只恶心了那么一小会儿,然后便十分踏实地继续坐着,没有半点儿要起来的意思,他甚至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接着沉忆往昔。
倥偬相负,伤人伤己,要不忘了吧?
忘却正邪不两立,忘却人鬼终殊途;不再念亡人谷下的惊鸿一瞥,也不再叹欺师灭祖的执迷不悟;放下弥留之际的一箭穿心,放下至死不休的一意孤行……
萧晗叹了口气,他看着走尸光溜溜的头颅,越看越不顺眼,最后干脆给了它一记脑瓜崩。听见颈骨处传来“咔”的一声脆响,萧晗满意地擦擦手,而后撑着膝盖站了起来。
他漫无目的地闲庭信步,笑声盘绕于小院四周,突兀悚然,弥久不散。
氤氲烛光将他的影子拖得很长,孤零零的暗痕曳在地上。
最开始,萧晗身边有一个少年裘马的虚影,还有一对鸾凤和鸣的掌门伉俪。
后来,那三道虚影不见了,只剩下一袭白衣陪着他。
再往后走,是尸山血海,萧晗越走越冷,那抹白衣也被浸污,可始终不曾后退半步。
忘川黄泉,暮尘的身影早已烙印于萧晗千疮百孔的心口,纵然咫尺天涯。
他可以忘了暗无天日的亡人谷,可以忘了山水未改的三清故土,他可以无欲无求,可以用一生之久来忏悔赎罪……
可他忘不掉暮尘,还有枭鸣殿的那六年。
雪积了薄薄一层,萧晗随手撅了根树枝,在地上一笔一划地写出了“褚寻忆”三个字,他瞧了半晌,临了又抹去了痕迹,新雪倾盖,便什么都不剩下了。
似卿非卿夜中月,除却巫山不是云。
“你不冷吗?”
一双温热的手搭上了萧晗的肩膀,他蓦然回首,发现褚寻忆就在自己身后。
“怎么醒了?”
“你笑得这般瘆人,我怎还睡得着。”褚寻忆与其对视片刻,最终侧过了脸,不愿再面对萧晗,谁知却被他登徒子般从背后搂住。
“对不起啊,吓着你了吧……”
萧晗垂下眼帘,从后头抱住了褚寻忆,将他圈在怀里,绞痛的心口紧贴单薄的脊背,骨节分明的手箍着纤细清瘦的腰。
褚寻忆反手轻捏萧晗的下巴,逗他:“没有,就是怕你失心疯了,传出去名声不好。”
“名声?”萧晗不以为意地笑着,“要论名声,我可早就烂在史书上了。”
怀里的人突然一僵。
“悄悄告诉你一个秘密,”他把脸埋进了褚寻忆的颈窝间,贪婪地几近要把对方融入骨血,“我是——鬼王萧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