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了两个月的。”这位老太太抬眼看了一下提着包裹,气喘吁吁的沈方,祂好歹是从上边“挤下来”的人,比天生的罪人还是有值得高看些的价值,“怎的?你要替她交?”
“今天表演我多赚了点,应该能够,今天顺带把我欠的半月房租一起给您了。”迎着春姐的不屑,沈方把口袋里的钱统统交了出来,“您发发慈悲吧,别地欠一个月就要往外赶了,您能忍我们两个月,春姐,您就是活菩萨。”
“哟,真会说话,不愧是上边下来的人。”春姐听到沈方夸她是“活菩萨”算是夸到心里去了,胸前戴的翠玉观音也像是发出了闪光——在东江寺的虔诚供奉终得了现世报,说明自己的阴德确实修了不少。
“行吧,就不赶她走了,公道自在人心,我已经很照顾大家了,但也别太过分。”春姐慈悲地放过了那个母亲,还要举一反三,告诫正在观赏节目的租客们不能拖欠租金太久,但她也深知这种娱乐节目是让他们生活有滋味的方式,出于形象建设目的,春姐要为这场节目找到新的主角:
“‘小芳’啊,你这是看上人家了?”春姐站起身收走了沈方手上的钱,连铜币都要一个不落地收好,心里盘算后发现还多了一点,权当拖欠租金补偿的费用,虽然半个月没交不能叫拖欠,但也可当是孝敬,“找到什么门路了?一晚上赚那么多?”
“哄”的一声,整栋公寓爆发出灿烂的笑声。
“这是要‘高升’了吧,恭喜啊。”
粗犷的中年妇女扯着嗓子喊了一声,笑声又延续了几秒。
“可别那么说,‘小芳’不是看上那户人家了?”有人装着在关照的沈方的感觉又补了一句,“不冲突嘛,哈哈哈哈哈,不冲突。”
“没有,只是今晚我的表演比较受欢迎。”
沈方努力地把话说清楚,试图压过欢笑声,却又激起新的热闹:“看来搞艺术才是咱们的出路,咱辛苦一个月满身臭汗赚得不如人家艺术家一晚上赚的。”
“没有,只是今天幸运罢了,多亏春姐和大家的关照。”
祂喊完,低下身拿起自己带的破旧大包,经过那位母亲时又小声提了一句多保重,在欢笑与注视中走上楼梯,发出咣当咣当的声响。
回到家,沈方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把门锁好,从柜子里翻出一套还算拿得出手的衣服,是他被父母抛弃时唯一从家里带走的东西,接着把一套折叠轮椅和一叠薄薄的毯子放进自己随身携带的包里,随后又在厨房处拿出一袋速溶咖啡和一盒速冻食品当作晚餐,窝在沙发里,打开电视观看音乐节目,接连听了两首口水歌实在忍受不了,便又换成电影频道。
这里是东江区地下城区最边缘的地带,做工和做佣的顶梁柱们往往要很晚才能回来,所以除起床时间外,这里的作息要比正常情
况延迟三个小时,沈方也就有时间享受片刻的休息。
吃完饭,祂把自己的一切家当都塞进大包里,像是只滑稽的猴子,奋力推着放着大包的轮椅出门,离开时把门虚掩,这样晚上来抢劫他的人就不会把门锁弄坏了,余下的东西都是春姐的,也不会遭到破坏。
沈方从带有滑坡的小楼梯下来,因为东西很沉,所以要慢慢地在侧翼扶住轮椅,一点一点向下走,冒出的热汗让头发塌了下来,显得更加丑陋落魄,不过沈方还是喜欢这种靠自己的感觉,毕竟觉着自己确实没有比别人卑微在什么地方,尤其是在做了善事之后,沈方更有信心否认从他人视角里诞生的卑微。
在车站睡了一夜,沈方在公共卫生间完成了洗漱,又像是马上要表演的演员般画上了淡妆,若忽视畸形的身体,这张收拾好的脸确实称得上是清秀帅气。
到了与张宇安约定碰面的咖啡馆后,祂坐在擦得亮亮的轮椅上,用一张朴素典雅的毛毯盖住了身子,又掏出上衣口袋里仅剩的钱朝服务员点了一杯最便宜的黑咖啡,撕开赠送的白砂糖纸袋的一角,拿起调羹慢悠悠地搅拌着这杯咖啡,平静地望向窗外,出于这种最佳状态带动起的思绪,沈方开始用无限向后拉远的视角观察来往的行人,思考他们背后的故事。
祂早到了四十分钟,张宇安则是提前五分钟到了咖啡馆对面的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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