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嘴。”宋凤霖笑著伸手轻轻推瞭下他,老人傢没什麽力道,戴远知装模作样地歪瞭歪身,探手去捞瞭第二把果脯,边吃边说,“这是于傢的小子,少允,以前在香港的时候,还去过你傢吃茶的,您忘记瞭?”
宋凤霖想起来,“哦,原来是这孩子啊,不早说,奶奶这记性啊。你爸来瞭吗?”于少允这次是跟著戴远知过来的。经过瞭上次事件他不再敢胡作非为,二哥给瞭他机会,既往不咎,也更加让于少允死心塌地。
和老太太本就有些旧交情。以前在香港留学的时候,老太太还特地关照过他们。他和傢裡甚少联系,不知道这次于长东会不会过来,不瞭解,不关心,要不然也不会跟著二哥。
于少允看瞭眼他二哥。戴远知替他接道:“于叔和我爸有事,都来不瞭。”
几人说话时,茉莉站在后面,双手捧著茶杯,慢慢地喝,静静地听。她尚且年轻瞭些许,听不出太多弯弯绕绕,隻是模模糊糊觉得这年轻人分明眼裡有几分邪气,却像是很怕赤华,对老太太也恭敬得很,收敛著,也僞装著。这气质不会是戴先生。
而赤华呢,他倒是随性的很,在这样的场合中,有种游刃有馀的老道和从容。
年轻的这几个都喊他“二哥”,老太太喊他“老二”,是为什麽?她心裡头疑惑著,又不敢直白地去看,隻能在喝茶的时候偷摸瞧过去,中间隔著些人,好在他人高,站在那儿如同鹤立鸡群般的感觉。
就在她思想开小差的几秒钟之际,于少允不在瞭,她依稀听到老太太说有话要对老二和小宁子说,打发瞭他走。
人走后,老太太正色道:“于傢的为何不来?”
宁储捏起绘著鸳鸯戏水的锦被一角盖在自己腿上:“不说有事吗?”
老太太轻哼瞭声。全没瞭刚刚的慈和,“我看啊就是没把我这老太婆放在眼裡。”
这话裡有话的,在这局裡的哪个都不会听不懂。老太太虽没权没势,好歹曾红极一时,再不济,过去的人脉地位和资産在那摆著。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于长东哪是真的有事,也不是针对老太太,而是故意不给戴远知脸面。
宁储去看戴远知,他的神情没有变化,散漫笑著,似压根不在意的样子,往嘴裡扔著花生米。气氛古怪地沉闷下去。
宁储随便挑起一个话题,同他开玩笑道:“你说老太太记忆这样不好,我都很久不来瞭,怎麽就还记得我?”
“你还好意思说,”宋凤霖睨去一眼,语气却是藏不住的疼爱,“你要再不来,我还真没准把你给忘咯。”
宁储忙说:“怪我怪我,不过我可听说瞭,老太太这平日裡头可一点儿都不寂寞,最近是不是有位叫茉莉的姑娘经常来?”
宋凤霖想起来好会儿没看到茉莉瞭,左右去寻她,招手道:“茉莉,来,你来,到奶奶这儿来坐。”
茉莉弯腰去放下已喝空的茶杯,动作很慢,在考虑。赤华靠在软塌前方的柱子上,要出去必定会经过他,往后走也是可以的,但会显得刻意。杯子放定在茶几上,她打定主意。
擦过去的那瞬间,旁边的男人稍稍抬瞭抬眼。茉莉本想当没看到目不斜视走掉,但没防住他的这一抬眼,心漏跳一拍,紧随著馀光被勾瞭过去,偏头,四目相视,她不由地顿住瞭脚。
戴远知对她微微点一点头:“早到瞭?”
“嗯。”茉莉也点瞭点头。
他俯身去果盘裡取过一把杏脯,对她道:“伸手。”
茉莉脑子混混沌沌的,好像知道他想干什麽,又好似有些不信的,伸出手去。手掌朝上,那银镯子在细腕上晃荡晃荡。像夏日裡挂在簷角下的风铃,风裡弥漫著洁白的茉莉清新的香。
他目光微垂,停驻其上,忽想到婷婷袅袅这个词,没头没尾的说道:“老太太送的?”
茉莉不明所以,顺著他的话点瞭下头。戴远知笑著,在她手心裡放上那把杏脯:“去吧。”哄孩子般的。
柔嫩的掌心上沁著果脯的香味,底下留著他的体温。茉莉低头拿起一块含进嘴裡,丝丝甜味从舌尖蔓延到整个口腔。
宁储同老太太看向他们,跷著脚,笑的一脸意味不明。
茉莉走到老太太身旁坐下,老太太哄她道:“好吃吗?”
点头:“嗯,好吃。”她取瞭一块,要喂给老太太吃,老太太摆摆手,“我咬不动,你吃吧。”又看向宁储,“你们还没见过面吧,这是宁——”
“宁储。”宁储接道,“刚还说老太太没把我给忘瞭,这到头来我这叫什麽她都宁瞭半天叫不出声。”
又说:“这哪儿能还没见过啊,有人啊早些时候就迫不及待把人往我戏楼带瞭。”
戴远知垂著头吃著花生米,任凭他说著,没有吱声。他这一天连轴转,没有时间吃午饭,肚子早饿瞭,到老太太这放松下来,嘴巴没闲过,看唠嗑的时间差不多瞭,拍瞭拍手,喊来瞭武罗:“开饭吧。”
茉莉不清楚怎麽安排的,也跟宁储站瞭起来。
戴远知走过来,到她身侧站住,伸手去捞她身后茶几上的湿纸巾。捞过后并不走开,慢条斯理地抽出一张,擦著手的动作斯文,低头,如同耳语般对她说道:“你在这儿跟老太太一桌吃饭,我们就在隔壁,吃完再过来。”
这互动看似随意,实则亲密。茉莉全身的神经都吊瞭起来,眼睛盯著眼前这双手,不由地想到电影裡的那些桥段。这双手在做著这些事的时候,如同上世纪欧洲贵族们用餐那般的得体优雅,那湿巾从指尖到指根,再到指缝,她感到呼吸不过来,好似自己就是这张被他拿在手裡的纸巾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