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也想送她一份礼物。
但现在,她手边并没有值得留作纪念的物品。忽然她想到瞭他千裡迢迢送来的平城初雪,礼物不需要太贵重也可以很难忘。况且,过于贵重的礼物,对咚咚来说未必是一件好事。
于是茉莉说道:“你送姐姐礼物瞭,姐姐也想送你一样礼物,你可以跟姐姐提一个要求。”
咚咚眼睛亮亮的:“什麽都可以吗?”
茉莉点头:“隻要我能办到。”
咚咚想瞭想,轻轻拉住茉莉的衣角,凑过去到她耳边悄声说:“姐姐,今天晚上你能陪我睡觉吗?”
茉莉突然感到有些难过,本以为她会提大的愿望,却没想到隻是这样一个看似很简单的要求,她想咚咚应该是想她阿爸阿妈瞭吧。
她听咚咚说过,以前她阿妈都会陪她一起睡觉,给她讲故事听。现在一顶帐篷裡多的住著七八人,少的也有四五人,虽然那些叔叔阿姨们都很照顾小姑娘,但这麽小的孩子就失去瞭父母双亲,痛苦是难以诉说的。平常是看不出的,隻有晚上睡觉的时候一个人躲在被窝裡偷偷地掉眼泪。茉莉特别能理解,因为她也曾是这样走过来的,看到咚咚就像见著瞭以前的自己,总忍不住处处的包容,疼爱。
她没有多想地答应瞭女孩的要求。但是眼下又有瞭困境:咚咚住的那张帐篷裡有七个人,照顾她的是以前的邻居,男女老少都有,尽管老乡们淳朴善良,茉莉一个成年女性在那样陌生的环境裡,奈不住不方便,也尴尬。让咚咚跟她在这裡睡,更不合适。人多不说,个顶个的夜猫子,工作到后半夜的比比皆是,很影响孩子的睡眠。
正毫无头绪时,茉莉猛地想起某个人,或许可以找他帮帮忙,这个念头甫一跳出就刹不住车。不知道人现在还在不在,茉莉打算出去碰碰运气。咚咚在这儿倒是安全,有薑玫她们几个看著,但还是对她嘱咐瞭一句,让她在这儿等她一会儿,随即没多想地跑瞭出去。
她心裡急,跑得也快,刚到得门口撞在瞭一人身上,身形一晃之下,被人握住手腕,半隻肩膀被带进瞭坚实的怀抱,耳边降落一道低沉的音色:“怎麽瞭,慌慌张张的?”
茉莉惊喜地抬起眸,撞上那双深邃担忧的眼睛。是他的怀抱,是他沉稳的嗓音,她一下醒觉过来,好似跌落下去的心被他牢牢接住。来不及细说,隻紧紧抓住他大衣的袖口:“能不能帮我个忙?”
戴远知垂眸注视她,目光深处满含鼓励。
茉莉长话短说:“你能不能帮刚刚那个小女孩找个可以睡觉的地方,就今晚。”
“今晚?”他向她确认。
茉莉点头。
沉默。他在考虑。
在这沉默裡,茉莉仰著头,眼裡充满希冀的光。
片刻,戴远知说:“去我那儿吧。”
茉莉一楞。她听说过,他是有一顶单人住的帐篷的,在这灾区已是相当高规格的配置瞭。但是,“你把帐篷让出来瞭,自己住哪儿?”
他一派轻松:“在哪儿住不是住。”
茉莉还是不放心,还要问,戴远知笑瞭笑,用宽慰的语气道:“我总有办法的。”
这话提醒瞭她。是啊,他总是有办法的,戴先生是无所不能的。
“好。”茉莉出声提醒他松开手,戴远知似没察觉,手掌拽在她伶仃腕骨上,用瞭一点力道,让她的肩膀被迫压在他胸口的位置,隔著几层衣料,仍能感受得到体温,和强而有力的荷尔蒙催化,不知是不是紧张过瞭头産生的幻觉,让她觉得大脑快要缺氧,那半边贴在他胸口上的脸在烧著。
僵瞭一两秒时间,她低垂著视线轻轻咳嗽:“我先进去瞭,你在这等会儿。”
脸在灯下不自然的红著。
戴远知放松瞭力道,茉莉得瞭自由隻想赶快离开,她差不多快要窒息瞭,不经意地抬眼,却见他低垂著眸,在望著她。
路灯光线昏暗,他眼底仿佛藏著潮汐和潮落。
茉莉不敢再多看一眼,逃也似的跑开瞭。这样的慌乱,自然也没能想起来佯装镇定的表面,早在某个时刻说漏瞭嘴。戴远知敛起眸光,将淡淡浮在嘴角的笑意尽收瞭起来,馀光扫向身后走过来的黄占磬,神色又变回平静,语气也低沉瞭下去:“去把我床上的被子和枕头都换成新的,放一个热水袋。”
“我这就去安排。”说完,黄占磬离开,帐篷外独留下戴远知一个人。
茉莉回到帐篷,从行李箱翻出一件短袄。这衣服原本是带过来御寒用的,到这儿都没机会穿。袄子很短,披在咚咚身上正合适,她想著把衣服留给这孩子,蹲身细致地帮她把纽子扣起来,耐心说道:“今晚我们去叔叔那裡住。”
咚咚歪著脑袋想瞭想:“是刚才那个叔叔吗?”
“他那裡宽敞,这样我晚上还能给你讲故事听,你要是睡不著的话,我们也可以聊聊天,好吗?”
咚咚乖乖地点头:“好。”
扣子系好瞭,茉莉站起来,一手牵著孩子,一手抱著兔子,一走出帐篷就看见瞭戴远知。
他看瞭一眼她,没说什麽,径自在前面带路。茉莉和咚咚走在后面,相较几步远的距离,漫步在这个冬夜裡,和咚咚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著话。
虽然和她没有一句话,戴远知还是时不时的被身后的对话吸引过去注意力。他发现,无论这孩子说什麽,童真烂漫亦或是天马行空,茉莉都没有敷衍,认真回应她的每句话。
她好像从来如此。
今晚是离别的前夜,本意是想来送别的,不想有瞭这个巧遇,也算是意外之喜。这几天来能见面的机会少之又少,总是想著过来看看,总是被各种事务绊住脚,等忙完也已经到瞭深夜,不忍心打扰她工作,为此分瞭心神。有时候会在凌晨时分独自散步到这儿,谁也不知道的过来看她一眼。她帐篷的灯常常亮一宿,他就站在帐篷外,想著她没准还在工作,没准已酣然入睡,在帐篷外抽一支烟,权当是陪著她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