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他应向她怎样解释。
如果他愿意,可以编造各种令人信服的借口。但他不愿意那麽说。
不愿意是怀有瞭私心。即便,假使现在说出真相也无妨,他还是不愿意。
不愿意告诉她,他一开始隻是因为承诺,保护她并不是他的初衷,隻是受人所托而已。
戴远知不想欺骗她,不想隐瞒她,但他也确实解释不瞭太多。如果语言能表达清楚一切,这世间就不会存有那麽多误解。一句话后面会引发种种猜想,却早已违背表达者的初衷,语言的苍白往往就在于此。
他将她拉入敞开的大衣裡,合抱在怀裡,轻声的向她道歉。
“对不起。”
从来高高在上的戴先生,这样发自内心的道歉,是从来没有过的。
茉莉结结实实地被戴远知抱在怀裡,在他的大衣裡,周身暖融,强大的荷尔蒙气息,她的心跳骤然加速,扑通扑通扑通,清晰地在耳边响著,一时间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他的。
她全身僵硬著不敢动,紧张到手指揪住他后腰的衣料,那裡被她抓的皱皱巴巴。
她感到他的下巴贴著她头顶,唇隔著头发亲吻,慢慢的滑落下来,然后是发际线,温热而暧昧,低醇的嗓音带著蛊惑,像是神明亲临,降落在她耳边。
“茉莉。”他低低地念著她的名字,像那是一个让他流连难返的温柔乡,一遍,两遍,三遍。
她的骨头也快酥麻瞭。
他的唇落到瞭她的耳骨,贴在那儿轻轻说。
“无论何时何地,发生什麽,我会一生守护你,为你的善良,也为你的纯洁,为你这个人,不使你受半点委屈,沾染一丝污秽。”
他隻要她记著这一件事,别的,沧海桑田,物换星移。
那些不确定的事,都不是重要的。
白雪映月光,她是人间第三种绝色。那抹豔影早已在不知不觉时,悄然落在瞭他的心上。
12
回到平城的前一周,茉莉是极不适应的。她已经习惯瞭灾区忙乱的环境,以及灰尘仆仆的自己,也时常産生地震的错觉。春丽把这称之为“馀震后遗症”。
眼前的生活似乎和离开前毫无变化,依旧是八点准时到报社,定时去信件收发室裡取读者寄来的投稿,抱著信件拎著早餐进办公室,一边打开三明治包装,一边弯腰揿下电脑主机按钮,在开机声裡咬下第一口面包,接著再把信件分门别类整理好,打开电脑邮件箱读取读者来信或者投稿。
然而一切早已不同瞭。她去外面见过瞭更大的世界,经历瞭一场前所未有的浩劫,遇到瞭各式各样不同的人,才发现曾经安稳求生计,好似井底之蛙般,偏安于这样一方小小世界的自己是那麽浅薄孤陋,她开始有瞭野心,迫切地想要成长。
原来仅一个月时间,人的内心是可以发生这样大改变的。
那天从灾区回来的大巴上,傅欣悦问及她未来的打算,听得出来话裡话外都是可惜,说她还年轻,不应甘心屈居于人后,要有自己的事业,要走出去看看,发现更广阔的天地,并向她递出瞭橄榄枝。
从好友手裡试图挖走他有意培养的接班人,不能说是磊落之举。傅欣悦开玩笑说,她是求贤若渴,管不瞭那麽多瞭。
但茉莉还是谢过瞭傅总编的抬举,谢维对她有知遇之恩,她倘若为个人发展和前途心猿意马,投奔他人,是她自己也会看不起自己的。
傅欣悦虽然遗憾,心裡对茉莉更生出瞭赞许,鼓励她好好学习,他日若有机会,她仍旧愿意静候佳音。
悦姐的这番话给予瞭茉莉无边的信心,从前她觉得自己不适合这个岗位,她清楚自己的太多缺点,并不能完美胜任。这趟旅途所带来的收获,无疑给她欠缺的自信心加注瞭一针强心剂。
谢维给瞭茉莉两天假期,她觉得是该好好地静一静,想想后面的路要如何走。但工作不等人,这一个月的工作量,春丽一人当两人用,榨的一滴都不剩,等著茉莉回来解救她。
加瞭一周班,茉莉回瞭一趟傢裡。从西城到南城乘地铁需要近两小时,茉莉自上大学后就很少回傢瞭,一来途径波折,二来也因为与父亲生疏,虽然后母视她如己出,但傢中狭小的空间,多一个人也转不开身,她回去妹妹还得跟她睡在一张拥挤的小床上。
这麽些年,茉莉早已习惯住在外面瞭,那四十几个平方的空间,她更愿意留给父亲和继母以及妹妹。
怕她突然到傢父母没有准备,又要手忙脚乱,茉莉提前给继母打瞭个电话,告知要回傢的事。
屠媛娣是个好女人,也是个苦命人,天生不会开口说话,一岁多的时候死瞭父亲,和母亲相依为命,从来没读过书,却宅心仁厚。小时候傢门口每回有乞讨者上门讨饭,即使在那样穷苦的日子裡,茉莉都没见过她赶人,反而会舀一勺饭放进他们的盘子裡,无形中给茉莉带来瞭深远的影响。爸爸见瞭并不会多说什麽,他也知道这个傢因为她有瞭点傢的样子。从内心来说,茉莉觉得自己是幸运的,碰到瞭这样好的后妈,也是感激她的。努力生活,拼命工作的背后有一大部分来自于后母,想给她和妹妹挣个好生活,虽然她知道后母也并不想要她报答什麽。心裡总是这样想的。
茉莉取瞭几件干净的换洗衣物,毛巾和洗漱用品,简单地打包进背包裡,下瞭班一拎就走。到傢已经快八点,老城到处散发著烟火气,熟悉的街景,菜场、药店、夜宵店、杂货店……都是开瞭好几年店的老邻居,看见的都会打一声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