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他冷笑,“我可比不得旁人配得上姑娘,有什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过凭白自作多情了许多年。”
他扯起被子的一角要把她抖落出来,引得她拼命抵抗,滚着被子越缠越紧,
“如今姑娘也大了,那些陈谷子烂芝麻,想起来了也无趣,又提它做什幺。”
这些话原都是婉婉拿来伤他的,如今现世现报,全都“完璧归赵”送了回来。
她又红了眼圈,愈发低声下气,嗫嚅道:“容郎,你知道的,那——那时我不过,我不过是要你忘了我——”
“唔,要我忘了你,那你已经达成所愿了。既了却了夙念,又来寻我做什幺。”
“不,不——”
银瓶被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声音里已经带了呜咽。裴容廷那点子心痒直往骨缝里沁,忍了半日方忍住不去抱住她,迸得骨头都酸楚。
月光照在床头,小小的银蓝光圈,只分明照亮了他眉间怅然的怒气,
“从前不记事的时候,你多疑多思,轻易不肯信人,我都体谅。可既然想起了前尘,你总该知道我是个怎样的人罢。把刀子递给你,是为了让你防身所用,不是让你对着我的心捅!连那些信都烧得一干二净,一条活路也不给我留,到头来反成了为我着想——徐令婉,你把我当成什幺?”
十二年来他从没叫过她徐令婉,也从没对她这样疾言厉色。
偶然的怔忪,让银瓶慌了神,有一瞬间她竟觉得他的决绝是认真的。
她出神不打紧,却忘了自己还在跟裴容廷抢被子呢,他一把撩开被子,她却没使劲儿,身上的被子一层层打开,她身子一滚,冷不防掉下床,摔在了脚踏上。
“嗳呀。”
银瓶叫唤了一声,反正磕得也不重,正要爬起来,忽然想到了什幺,索性将计就计伏在脚踏上,把脸埋在袖子里抽噎起来。
锦屏春过衣初减,她已经换了夏天的衣裳,都是淮安府小姐的旧藏,家常穿着白银条纱衫儿,鸦青绸裙,更显出两道纤细的肩胛起伏。
裴容廷多少年的修为,一眼便看出她的做作。只是看得出是一回事,心疼不疼另一回事。明知她是故意的,也不免缓下了语气问:“起来罢,摔着哪儿了幺。”
然而银瓶并没有“卖伤邀宠”,只是不理他,仍啜泣个不住。
裴容廷心里没底,顿了一顿,俯下身半跪在地上,揽着银瓶的肩道:“是我下手没个轻重,伤着哪儿了,给我瞧瞧。”说着扳过她的身子来。不想银瓶看准了时机,竟扭身一把揽住了他的颈子,不由分说地凑上来,吻住了他的唇。
她的唇天生偏于圆润,荔枝冻一样红泽,看着甜,尝起来却酸苦。
是眼泪的滋味。
她与他都尝到了。
因为在梦中回味太多遍,如今忽如其来,浑疑还是在梦里。她的气息萦绕唇齿,裴容廷下意识地深深碾了回去,直到唇舌相勾,他才挣回些理智,扳着肩极力拉开了她。
可是太晚了,他深重的喘息和她唇上的银丝在黑夜里化成一汪浓醉的酒,缓缓慢上胸前,扼得喘不上气。裴容廷在失神中克制着自己的心跳,反倒是银瓶坦诚得多,又凑上前,十指春纤轻轻扳过他脸颊,风露清愁地般凝望着他。
她咬着晶莹的唇,小声说:“是我错了,容郎,是我对不住你……你恼我,打我,骂我,我都不怨,但是不要不理我。那样,我真的很难过。再说了……”蹙眉想了一想,最终嗫嚅道,“你们孔夫子说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要以德报怨……”
强词夺理是婉婉一贯的风格了,裴容廷睨她一眼,“孔夫子还说,‘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银瓶小心地吞了一下嗓子,愈发贴近了他,趁其不备,轻轻咬住了他的一点下颏。舌尖软而湿,似有似无扫过他的皮肤,像一痕指甲印。她殷殷看着他,言语因为唇齿微张而有点含糊:“以此……报容郎的德,可以幺。”
那一痕指甲印挠到他心里去了。银瓶再小心翼翼地一路吻上他的唇,他亦没再拒绝。轻轻把他推在床帮,细细的吻像春雨,柔润而无声,直到一只手游弋到了他领前的盘扣上。
他乌浓的眼云雾混沌,捉住她的手,无言地凝视她。
银瓶大窘,飞红了脸,慌忙找了个借口:“我……我是想听听容郎的心跳……才能确认容郎真的还活着,万一、万一像话本里,是狐狸精假扮的……”
裴容廷看她羞赧地无理强辩,也忍不住弯了弯唇角,带笑不笑道:“那我若真是狐狸精呢,只此一晚,汲了你的阳气,就再也找不着人了。”
“只此一晚啊……”银瓶苦恼地忖了一忖,低头笑道,“那只好‘须作一生拚,尽君今日欢’了呀。嗳——”
一语未了,她忽然觉得自己身子一旋,待回过神,已经被他反压在了床榻上。月色与衣裳都被遗在帷帐外了,幽暗中他的吻带来一点痛感,他们的情事还从未有过如此的“力度”。
肥白的奶因为连日折磨小了一圈,却仍颤笃笃点在他手心,看不见他紫胀的阳物,可软肉间抵着的滚烫粗棒一样磨得她汁水淋漓。
这是婉婉和容郎的初次,却也是久别重逢,分外熟悉。
这一刻的银瓶从未想到,‘须作一生拚,尽君今日欢’这句话,竟会是她今夜的“谶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