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如猫眼石滚落在绒毯中。
声音彻底沉入喉底后,他清起了嗓子――似乎真准备开唱。
不过在开腔之前他发现了呆立在楼梯口的颜凉子。
他明显愣了一下――那是种不加掩饰的惊讶,他脱口问道:“你能看到咱?咱明明隐了身的……”
颜凉子比他更迷茫:“我也不清楚……”
“咱认识你。”霍豆伸长脖子打量她,“小檩的同学,墨潋的女朋友。”
“……”现在的气氛似乎不太适合去问他为什幺会知道。
霍豆蓦然间想到什幺似的点了点头:“你身上似乎留有墨潋的一部分……嗯怪不得能看到咱。”
这个妖怪的表情纯然极了酷似一片无暇的雪花,颜凉子觉得他应该不太清楚他说的这句话的具体含义――不过即使如此她也羞耻得想要把水管插进太阳穴里。
“你在干什幺……?等林檩吗?”她尴尬地转移着话题。
霍豆把脑袋埋在架于双膝上的手臂里,声音沉闷如被败絮累压:“小檩自预言结束心情就很不好,怎幺也不愿意告诉咱。”
颜凉子的心脏像被一只手掌不轻不重地揉捏了一下。预言结束后林檩走出大殿时的表情明明是那幺的平静。
“跟咱有什幺好掩饰的……咱都知道。”霍豆埋在手臂间的脑袋毛茸茸的如某种犬类的皮毛,声线有如埋在地底的蝉初振的双翅,轻得抖不起一粒尘埃,仿佛随时要被厚重的土壤层彻底吞并。音节模糊不清地搔弄着颜凉子的鼓膜。
“肚子疼时会用食指和中指攥紧衣角,疲惫时会捋捋头发,专注时会把笔抵在下巴那儿,高兴时反而会皱眉头,失望时嘴唇会抿动……这些咱都知道。”
他的自言自语声音太低颜凉子没有听清。
颜凉子看了看紧闭的门板,叹了口气,尽量放轻脚步走了过去。
回到自己的房间,她在桌前呆坐了一会儿。
来自未来的希望令人如此欣喜,那来自未来的绝望又是什幺滋味。
她擡头看着窗外,树影摇曳像要从玻璃的另一面入侵进来。
在她迷茫时林檩帮助了她,她现在能为林檩做什幺?
坐在走廊上的霍豆在某个时刻听到了房内传来叮铃哐啷的声音,像有什幺被摔碎在地板上。
强烈的惶恐擭住他的心脏。他站起来穿门而入。
他看到林檩安静地坐在书桌前,玻璃灯晕开一小块空间,微光中她的侧脸轮廓柔和妍丽,黑发仿佛丛丛水草,乖顺地逶迤在肩膀与桌面。桌上摊着一本书,她执着笔在上面写着些什幺。姿态安然,如每个夜晚霍豆看到的那样。
只是在地上,装着各类药片的瓶子滚落一地。
他绕到书桌一侧,这才发现,林檩在哭。
一串串水珠从她眼眶滚落,落在她机械地捉着笔写字的手上,落在柔光笼罩的书页上,落在她的笔尖,将她新写在书上的字晕成一团团无意义的污渍。
可她的脸上没有表露出相应的悲伤,如同一尊被水打湿的雕塑,面无表情地淌着眼泪。她平静地写着字,墨迹就着滴在书上的大颗泪珠融染而开,划开粗拙的线条。
像下了一场仓促的雨。
他走过去,想抱住她,想摸摸她的长发,想安慰她。
他的手伸出去,又垂下来。最后,他站在她身边哑着声音说:“不要信那个神棍的胡诌,不管听到什幺那都是假的,别信他,别信他……”
他说着话,如湖底的洞穴吐着含糊不清的透明水泡,他一遍一遍地重复,更像在说服自己。
――
林檩线一口玻璃渣,我也很绝望……
想要留言……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