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羽在来加拿大之前自作主张剪了头发,说是新赛季新气象。梁牧也觉得这次剪得有些过于短了,很少年气,也更显他小。跟他拥抱的时候,短发扎人,扎得还挺疼。
池羽在他臂弯里呼吸,撑了好几天的情绪终于溃堤。他倦极累极,终于开口说话。
“牧也,有件事我没跟你说过。”
梁牧也摸着他微微卷起的头发:“嗯。宝贝不着急,什么时候想说再说。”
池羽说:“我现在……想说。每次经历过雪崩之后,我对危险的承受能力就直线下降。我觉得很不公平,短时间内,甚至会眼前的大山,恨脚下的雪。尤其如果我有认识的人在过程中受伤或者……”
“或者你自己。”梁牧也仍然在他身后侧躺着,左手握住他手腕,贴得不是很紧。池羽皮肤太热了,他留下半掌呼吸的距离。
“嗯。我第一次遇到雪崩是十五岁,之后一个月,什么比赛,什么动作,什么状态,全都丢了。我以为过了这么长时间我成熟了,应该可以不再必须过这个坎儿……可是我错了。这几天,我就是这样的状态。”
梁牧也低下头抵住他后颈,“嗯”了一声,听起来闷闷的。
池羽继续说:“我想到未名峰,那种紧张、激动、肾上腺素飙升的感觉没有了。相反,我只是焦虑,想拖延,想推迟。我睡不好觉,我想说不去,又不想拖累你们。我知道你曾经因为我,丢过一次策划书,不想再……唔……”
梁牧也的左手轻轻捂住了他的嘴,在他耳边轻声说:“不要想我。这种决定,只应该是你一个人做,为了你自己。你不要想我怎么样。感觉不好,就不去。”
池羽的肩膀习惯性地抖了一下。梁牧也这才凑近,把他抱紧,不留一丝质疑的余地。
这种极限运动项目,每个决定背后都有着无限严重的后果。不能逼迫任何人做任何事,这是最基本的职业道德。他不会在CMDI墙逼着潘一格在感觉不好的一天登顶,就不会在这里逼着池羽践行所谓梦想。
梁牧也慢慢问他:“那还比赛吗?”
池羽答:“Mont-Tremblant的就算了。我不期待的比赛,根本调动不起兴奋感,也不可能发挥好。这几天训练,我也都是逼着自己上山。那天晚上……实在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我也要说声抱歉,我没留下来等你。只有一辆车,我不想让小唐大晚上在外面冻着。”
池羽见他提及,才默默点了点头。
梁牧也继续问:“你想赶上这场,跟Max有关么?”他白天滑雪时,在雪场登机处看到了公示出的资格赛选手名单,而MaxWillard大名在列。特伦勃朗也是他的主场。
池羽没回答。
身后人又说:“池羽,在哈希勒根,张艾达看不出来,我还看不出来么。你没有及时撤离滚落线。Dropin那一瞬间,你就把撤离计划都扔窗户外面去了。真是滑上瘾了?”
池羽这才转过身来,盯住他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是我想赢。我总想在他面前,在大山粉雪上,再正经赢一次。就好像这样就可以抵消掉当时……”
后面的话他没说完,也不需要说完。
梁牧也开口道:“池羽,你知道我在这件事上的态度。我很感谢你,为了我和我们的电影,去参加比赛。可你不需要去哈希勒根,你也不需要赢。对我来说,你足够好。从我遇到你那一刻起。你不需要改变,不需要努力,不需要做任何其他的事情。”
从……遇到他的那一刻起。
池羽问他:“在……theBoardShop?”
梁牧也摇摇头,说:“再往前三年。”
在熠川的葬礼。
现在一切都变了。他不必总挑战自己,再到遍体鳞伤,才能换来爱情和荣誉。哪怕整个晚上他都如坚硬的茧一样封闭自己,梁牧也的手一直放在他手腕上,手臂交叠,像长久的,温柔的拥抱。他竟然可以后退一步。
池羽转过身来,和他对视。良久,他眨了眨眼,像是在微微点头。
“现在我不这么想了,”池羽解释说,“这次比赛与否,和他没关。你不说,我都不知道他也报名了。我就是为了自己。”
梁牧也选择信他。他斟酌再三,还是开口,轻声问:“池羽,那三周之后,Revelstoke还有一站。正好在《攀》首映式前两天,我们来得及。你想去吗?”
滑降中国的大山,滑降未名峰是池羽的梦想,把这件事拍成电影则是他自己的梦想。他不想重蹈覆辙,以“池羽的梦想”之名绑架他真正的梦想——去FWT比赛,在银白世界驰骋,在粉雪里畅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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