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你当日按照天道旨意行事的目的,难怪他们如此恨你了。”钓叟呵呵笑道,“原本拼不成的天梯,这下却要拼成了。一群下界之物,却敢百般谋划,团结起来抢夺上界的资源,有趣,有趣啊。”
钓叟:“你可知道,为何天道钟爱似人非人之物么?因为上界的人,正是这样一群人,他们没有感情,正如冰雕塑成的神明,按照规矩,一板一眼地行事,无畏,却也无趣,还很蠢,一旦出了纰漏,便只知不停地制衡,结果却引来更大的麻烦。”
沈溯微闻言,道:“阁下真身是……”
钓叟的额头凸出,其上如旋涡绽开,生一圆溜溜的独眼,双耳隐现绒毛,背后生出三头六臂,但都是虚影,笑道:“凡人一心想要修道,自有上界之人厌倦上界,想要下地了。”
瞬间,他又恢复平实的相貌,将吊钩甩进水中,悠然道:“还是这幅样貌顺眼。”
徐千屿在坠地的剑影中现身,惊得花叶摇晃,水波徐徐。她看见师兄手中捧着冰匙,心便凉了半截,回头瞪着钓叟,眼中满是冰冷的怒火。
“小友,你又来了?”钓叟摘下一朵金莲,“我给了他一朵,也要送你一朵。”
“方才,我与你师兄论道,很是开怀。他说,我不该把你当成个小女孩子,你已是元君,有自己的道了。”
“你本就不该小看我。”徐千屿攥着莲花,长睫低垂时,竟有一种冷漠、冷艳之色,“他一意如此,我又能如何。我拿着冰匙,心中亦有些迷惑,如今送出去了,倒是成人之美。我徐千屿也希望世上无魔。正如沈师兄所说,世间还有无数个我,亦有无数个他。”
话音落,已有些哽咽,千般滋味涌上心头。
她很惊讶自己能说出这番话,令她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变成一个大人了,变成一个她从前向往,但从未成为的人。
眼泪落入莲盏,金色的花瓣向外拼命绽放,逐渐枯萎凋落,内生金藕,塑成藕人身。
很快,她手上只有一个金色的小人偶,花瓣则全部凋落在脚面上成了粉尘。
“你们帮忙解决洛水君,总该得到一样礼物,相信天道也不会责怪吧。”钓叟说罢,化一尾鱼,噗通跃进池中,游曳莲叶中。
天上乌云密布,水中满池的金莲,在夜色中摇曳,蒙着一层如梦似幻的颜色。
“十四岁那年,我将匣子里的珠花分给丫鬟,外祖父曾经说过,这不是真正的义事。真正的义事,不是看你多的时候,而是要看少的时候,自己都没有的时候,还愿不愿分。”
“直至今天,我才真正明白了义事的含义。原来我自入仙门以来,就一直在做义事,将我得到的,没得到的,全部分出去。真不可思议,我竟然如此大方。但若让我活成太上长老那个样子,我却不愿意。”
“千屿。”
徐千屿忙合上札记,回头一瞧,虞楚艰难地端着一个炼器炉,向下一倾,内里“哗啦啦”地倒出来一堆法器。
“全都是我这些日子弄出来的,所有和雷沾边的法器。”虞楚手里还有一盒饼:“给你吃。”
徐千屿先喂了她一个,又自己吃了一个。
虞楚道:“千屿,别伤心,大不了就是沈师兄没了,然后我们两个一起过,我天天给你做饼。”
“……”徐千屿又喂了她一个,堵上她的嘴。
阮竹清也来了,带来了一箱灵石:“小爷别的没有,灵石管够。”
林殊月道:“我可以结寸光阵,令时间暂停一瞬。”
云初、云岚道:“我们可以看大阵。”
云初垂眼道:“就当是还了虞师妹帮我做拂尘的恩情。”
其他的朋友们,也陆续送来了礼物。东西多得堆满了昭月殿外的平台。
徐千屿仍然不知道钓叟给的小藕人做什么用,但因哪咤三太子以莲藕塑金身的传说,她将涂僵请来,将藕人做成了傀儡。
“真是一个好傀儡啊。”涂僵啧啧称奇,“我都不舍得给你了。”
徐千屿一把将傀儡抱走:“谢了。”
徐抱朴留下了自己的割风刃,伫立在昭月殿外,可以引雷。
他和徐见素已前往神树拼合天梯。徐见素走之前,令蓬莱地下的机关升到地上,而蓬莱弟子和现在的阁子沉入地下。
因为这次的劫云太过凶险,其他修为不足者,只能避开,以免被波及。
大伙送来礼物后,陆续都下去了。
“我许愿日后,还有幸与师兄一起斩妖除魔。”徐千屿在徐芊芊送的祈福册上写下最后一句话,搁下笔。
此时地上只剩下她和沈溯微两个人。
徐千屿将所有东西摆好,便花了三天。两人坐在大阵中,流动的灵气如水中的漩涡。沈溯微执意向下一拽,以纱帘将二人隔开,徐千屿回头,只见他挺拔、朦胧的侧影。
无他,受劫其状可怖,他不想令徐千屿害怕。
两个人牵着手,隔帘而坐。
第一道雷下来时,徐千屿闭目催动“天雷封神”神通,短时间内升阶半步化神境界,抓住雷电为鞭,与第二道雷对击。
天地都在炫光中颤动,天上偶有飞鸟,瞬间湮灭为粉尘。
随后是倾压而下的三、四、五道,将两个人一同笼罩在盛怒之下,沈溯微强调动剑气,令虞楚留下的所有法器成阵,迎上雷击。
雷轰然而下。
漫天都是散乱的灵气碎片,飞沙走石中,原本看阵的云初他们,全部如下饺子一般被掀到下方,蜷缩起来,周身的骨头都碎成粉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