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是一个焦急的男声,语无伦次地诉说著,茉莉一边轻声细语缓解对方的情绪,一边引导著他提供更多的信息,一通电话结束,白纸上密密麻麻的一堆内容,十分凌乱。
茉莉低头专心地把纸上的信息整理到表格上,门口的帘子被人掀瞭起来,她以为是其他同事进来瞭,这个工作帐篷是记者大本营,平常给设备充电,或者开会,都会在这裡进行,人流量大。
茉莉没有抬头,接著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说:“你好……”
茉莉心跳突然莫名地加快,书写的动作停下,她不敢相信耳朵,思绪空白,抬起头看向来人。
戴远知立在门口,也看著她,目光不含半缕惊讶,像是知道她会在这裡。
他的背后是凄厉的寒风和白雪的世界,以及向晚的大地和天际。
时间好似停滞,风从外面卷进来,刮著案头的书页簌簌作响。
茉莉脑袋裡空茫茫地望著他,她想说点什麽打破这寂静,千头万绪涌到嘴边变成瞭无波无澜的一句:“有什麽事吗?”
戴远知蓦地轻笑出声,他倚在门边,不怕冷似的。
四目相对时,他眼裡似乎一瞬间闪过诸多情绪,在暗淡的光裡,不甚明朗。
下一秒,他说道:“给你带瞭礼物来,要不要出来看看?”
他说完,不等她回答,就转身大步走进瞭雾茫茫的白雪裡。
帘子在他身后应声滑落,风止住瞭。时间重新流动。
茉莉搞不明白他要干什麽,糊裡糊涂地跟他身后走瞭出去。
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鼻尖上,头发上,肩膀上,风刮过,黑发贴在脸上,她张著眼睛努力看清那在风雪裡逐渐模糊的影子,他走得很快,想来步子也迈的大,大衣两边被风吹到后面,那麽冷的天衣服也不用纽子扣好,她心想著。
外面实在太冻,她知道该进去御寒,在暖炉边烤烤火,等他到瞭再出来,但……总怕错过,还是在这裡等著吧。她想到下午看到他的情景,那时其实他是侧对著她,隻看得到半张脸,那麽远的距离,记忆起来甚至连一个微小的表情都那样的清晰,紧接著跳转到他站在她的帐篷外的画面,那张脸愈发的清晰起来。茉莉雕像般的立著,觉得仿佛在做梦,她不信他会从遥远的平城就这麽毫无预兆地降落到眼前,说瞭两句话又消失掉瞭,这一定是个梦。
她又想他怎麽去得这样久,从那麽远的地方到她的帐篷,他刚才好像说的是“你好”,看起来像不小心误闯,所以他为什麽要从那麽远的地方,在这样的大雪天裡来到她的帐篷,说瞭一句“你好”又消失不见瞭。
茉莉脑海裡胡乱的想著,思绪蔓延蔓延,到后来她也不知道在想什麽瞭,隻知道站在这裡等,他说有礼物要拿给她,那礼物如果送的很不像样,她是要生气的。
因为冷而无限拉长的时间,其实也就过去瞭没有五分钟,戴远知再度降落到茉莉面前,她从蔓延的思绪中抽回神思,仰著头,下巴微抬,眼裡都是困惑,在想他又是什麽时候突然又出现瞭,真的好似一个梦。
戴远知把一个装瞭白雪的玻璃瓶拿到她眼前:“平城的初雪,不使你错过,把它带来瞭。”
那玻璃瓶子比他手还大,被他一隻手握著,白皑皑的,雪一点也没有融化,让她想起瞭下雪的平城,雪肆意的,大片落在这座红墙古城之上,海棠花,丁香树,都是儿时的记忆。二十一年来未曾错过一个平城的初雪,这是第一个失之交臂的冬天,现在他把它完好地送到瞭她的面前。
这是傢乡的雪,和别的地方的雪都不一样,异乡的雪隻是雪,而傢乡的雪不隻是雪,更是浓烈的乡愁。茉莉不禁好奇,他是如何把它安然无恙地带来,忽而猛地又想到,他是戴先生,他想做的事没有办不到的吧。这个疑惑就此打消。她感到鼻头一酸,不知是风裡站得太久被吹冻的发酸,还是来自于心裡的那抹感触而发酸的,複杂的交织在一片。
戴远知低头注意著她的表情,迟迟不见她回应,不由地问道:“不喜欢麽?”
茉莉点瞭点头,又觉得这个问题,该是摇头才对,于是又摇瞭摇头,摇完觉得还是不对,索性轻轻说道:“再好也没有瞭。”
接著才抬头去看风雪裡他的眼睛,“要怎麽保存?”
送她的礼物,当然要好好保存。
戴远知嘴角的笑容漾开,十分潇洒地随手指瞭指远处的那大片雪地:“埋雪裡就好。”
茉莉望过去。忽然想到瞭什麽,笑瞭一下。
嘴角隻是轻轻地翘起,还是被他轻易地察觉,弯瞭弯唇:“笑什麽?”
茉莉摇瞭摇头。
“去把它埋瞭吧。”戴远知说。
茉莉点点头。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厚厚的雪地裡,正深一脚浅一脚的时候,戴远知转过身,茉莉撞在他身上,被他当即揽住瞭腰,她怀裡抱著的玻璃瓶,隔开瞭距离。还是耐不住当下的万籁俱寂,四目相对,混沌天地间,似隻有他们两人。
隻是一瞬间,戴远知放开瞭她,情急之下,茉莉往后倒退瞭几步,想离得他远点,脚下不小心被雪滑到,就要栽倒的时候,一隻手伸过来牢牢地抓住瞭她。
戴远知握著她的手,在手套下均是两隻冰凉没有温度的手,在这个寒冷的大雪天裡紧紧交缠,茉莉手上已无知觉,神经是麻木的,第一次牵手是什麽感觉她不知道,隻是觉得他的手这样的大,轻而易举就包覆住瞭她的手。
戴远知什麽也没说,这手牵著也没再松开,走到一块干净的雪旁边,他蹲下身,用一块锋利的石头刨开雪。茉莉站著,他蹲著,看他低著头,神色专注,雪落在他的头发上,肩膀上,身上,他身上有一种沉静的安定感,带著能把周围人都吸进去的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