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慈青掰着手指算:“这样一来,我也能够还长庚哥一些钱了。后头生意做起来,都有赖长庚哥,我定不叫你吃亏的。”
他仰着脸,吃过汤饼,双腮都泛着红,玉白的脸蛋上嵌着的两只黑眼珠尤其的亮。红色小嘴油汪汪的,小脸圆了些。
吴长庚瞧着他,沉声道:“不急着要你还钱。我救你,又不是为了牟利。”
周慈青瞧他面色有些暗,担心是他误会自己,赶忙了去拉着他的手,好一阵儿说:“长庚哥和我说这种话就见外了吧,我哪里能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呢。你和我亲,我心里是欢喜得紧。但俗话说得好,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呢。我也不怕你恼,这钱我要还与你我才放下得下心来。无债一身轻,才好叫我安心。往后咱俩快快乐乐做一对好兄弟,不好么?别谈钱了,谈及这些伤感情得紧。”
吴长庚的神色和缓了不少,他拿来手帕给周慈青擦嘴:“不是嘴巴酸了么,还说那么多话,也不嫌喉舌难受。”
周慈青笑嘻嘻的:“同长庚兄说再多的话都不难受,我欢喜着呢。”
他向来嘴甜人乖,不过这三言两语就哄得吴长庚眉目疏朗,面色不知比方才好看了多少。
“你那边呢,同苏员外家的生意如何了?”吴长庚问。
周慈青又拿了燕窝吃,润润喉,才道:“我后头这几日就要去铺子里监工了,大体都安排好了,想是不会再出错的。”
他吃一口,咽下后又说:“入了春,长庚哥也不要急着去打猎。这个时候才从冬眠中醒来的虎豹熊狼是最凶的,小心为上。”
吴长庚点头:“我晓得的。”
他道:“入春就是开荒的时候了,我在那时也会种一些菜打发时间,或是跟村里的木工学学手艺,不会荒废这些时日的。”
周慈青心知吴长庚手脚勤快麻利,是条好汉子,这是不必多说的。
他迟疑了一会儿,才道:“此前我一直都不好开口,是怕冒犯了长庚哥。但我想着如今咱俩关系这般亲近,还那样藏着掖着,反倒是将咱俩的关系给疏远了,于是想问上一问,长庚哥家里还有些亲人么。”
他观吴家村这些人,似都不与吴长庚相熟,大都离得远远儿的,心中便生了疑虑。
吴长庚倒没叫周慈青猜:“我家中双亲确实已经离世了,当年爹娘本就是当年逃荒时搬来的这座村子的。关系近些的亲戚是没有的,远些的大都失散了,所以才不见来往。”
周慈青的眉都给皱一起了,他叹气道:“我这是问到你的伤心处了,长庚哥,实在对不住。”
吴长庚摇头;“无事。那你如今……”
周慈青听懂了他的未尽之言,道:“我也一样,是孑然一身。”
他露出了笑,抿了一回嘴,说:“这定是老天爷觉着咱俩太可怜了,才想着给我们凑一块呢。谁又能说这不是天定的缘分。”
吴长庚看着他,也笑,黑沉沉的眼眸平和不少。
立春即到。
封陵县近日倒是发生了一件奇事——
竟是一家店铺重新装修了,也不知店主是打算做什么。
本来吧,封陵县城内的店铺摊贩没有上千也有上百了,不过是一家小店突然就要装修,本不该引起全城人的注意。
不过,这家店的店主想是深谙做生意的精髓,竟是在装修彻底完成前,就用一张大红布掩着,谁也瞧不见里头的布局。
问工人,工人竟是也摇头,说是主人家让保密。且他们每日闷头干,摸不着脑袋,也不知道主人家究竟是要做个什么出来,这就吊起来旁人的好奇心。
还不只是如此呢。
听闻这家店此前是家书铺,卖的是读书人所用的笔墨纸砚,结果掌柜的连同那跑堂的一块都给辞退的。
这些人当然心有不甘了,就跑来质问他们东家:缘何无故辞退他们?
他们好歹也是店内的老人吧,为了卖他们家的货,怎么也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哇。哪能说辞退就辞退呢,这不是寒了人心么。
开店最看重的一点就是名声,连自己人都笼络不到,还那般狠心无情,客人们又能讨得到好么。说不准卖的东西就得榨取客人的利益了。
总归一阵闹腾,面上是无光的。
那小东家不欲跟曾经聘请来的掌柜跑堂折腾,本要将他们打发了去。
谁曾想他身旁那人倒是一脸无奈地说:“非是我们一定要辞了你等去,只是你们来做掌柜和跑堂,实在是不合适啊。”
众人定睛一看,才发觉说话的那位小公子生得玉面红唇,雪容鹤姿,心不自觉地就偏了。
“如何不合适呢?”掌柜的冷笑,“我在东家的手里头经营这家书铺,可是从未有过亏损,且还赚了不少。若不是找了一个比我还好些的掌柜来,我也是不依的。我们都是老人了,没有犯错就叫我们离开,要人就要,不要就将人一脚离开,还没个说辞,往后谁来为你家出力?”
他说得也有理。
小东家怒了,被他这三言两语刺激得面红耳赤,却叫个年轻人轻飘飘地挡在后头。
年轻人穿戴并非绫罗绸缎,锦绣衣裳,却是他们的主事人,才叫旁人觉着一阵新奇。
他清了清嗓子,又道:“我知你定是要个说法的。不过这是我们接下来要开的商铺隐秘内容,不可直接叫你打听了去。”
路人最爱听的便是这“隐秘”二字,一听有什秘闻,当即就把耳朵给竖了起来。
可见不论古今中外,凡人野兽,一概爱凑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