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听闻高中生有孕一样令人觉得荒诞,因此抗拒,绝不可能妥协。
是她想岔了吗?她若是够强势够悍霸,是不是就能稍稍避开这不由自主的命运?
手上的歙砚已粗粗成型,她举着小刀子,陷入了沉思。
吴娘和阿桃阿杏就散坐在她周围,绣绣手帕,打彩络子。
灯晕融融,长夜漫漫。
晚间洗漱后,阿桃熄灯只留一盏小烛在莲台上,她就睡在屏风外边。值夜的她向来浅眠,后半夜时忽听到床榻那边传来响动。
“娘子?娘子醒了吗?”阿桃轻唤了一声,披上外衣去到屏风后查看。果然见是沈砚不知为何醒了正斜坐着,眼睛乌亮。
细作
阿桃和吴娘一样,因着这几年近身服侍的缘故,早就对沈砚服服帖帖。此刻听闻沈砚语出惊人,也并没有太过吃惊,只是放下烛台轻声问道:“娘子汗了吗,是否要我去打水来拧块巾子?”
沈砚这才发觉额上有略微的汗意。她从床头的屉子里抽出一条丝帕,胡『乱』擦了擦:“不必了,你坐下陪我说会儿话罢。”
阿桃便坐在床脚榻上,抬头望向沈砚。
沈家这一辈的女孩儿取名皆入“玉”旁,唯有沈砚是“石”旁。阿桃早先偷偷问过吴娘,吴娘示意她看沈砚收藏的石头,“你以为玉不是从石中剖出来的么?”
阿桃没有全信。她想,太守那些年一个接一个的庶出儿女,应是叫夫人膈应了,夫人反嫌那玉廉价。再说“砚”字,石见石见,老话说“水落而石出”,求真求知,不叫眼睛蒙蔽,也正应了如今七娘这般心灵通透。
沈砚穿着寝衣拥被而坐,看见阿桃一副倾听神『色』才觉得自己不妥:“瞧我睡糊涂了,大半夜叫你爬起来受冻做什么?快回去睡罢。”
这下反倒阿桃不肯了。她紧了紧身上的厚棉衣,赖着不走:“娘子便和我说说嘛,我爱听这些。”
沈砚失笑,阿桃和吴娘阿杏又不一样,不知是否受她的影响,阿桃颇为关心时事。小侍女实则和她一般大,闷不吭声的人这会儿才『露』出眼里的几分慧气。当然了,沈砚从没当自己是十五岁稚童。
“怪我把你吵醒了,也罢,不让你猜荆南那么难的事,你就猜猜父亲为我挑选的下家罢。”
阿桃眼里『露』出感兴趣的神『色』,她抱着膝盖想了想:“娘子已得了确切消息吗?”
沈砚点头。
“我猜想,使君怕是不会让娘子嫁过江的……”阿桃小心翼翼斟酌着,又偷看沈砚见她鼓励地点点头,胆子又大了些,“为什么呢?因为娘子曾说过,使君无意掺合这些祸『乱』,虽则前头有四娘子嫁去太原范家,但娘子的身份又不同。”
庶四娘子沈珏嫁去北边范家只是为妾,分量怎么也无法和郓州的女公子沈砚相提并论。
“若使君这么做,实际也相当于在诸侯里择其一站队,这恐怕不是使君的意愿。”
“说的不错嘛,那你说说,我该何去何从?”
阿桃轻“咳”一声,被沈砚的目光看得脸『色』微红:“娘子可别笑话我了,我哪敢论断娘子的去向,只是胡『乱』瞎猜而已。若是不嫁过江,那便是在咱们江左挑选了,我原也是这么以为的。不过我瞧着娘子上回和吴娘提到此事时,似乎思索了一会儿,我想着若果真是在咱们左近挑选,那倒不值得娘子蹙眉了。所以我猜不着了,既不是江北,也不是江南,娘子就行行好,快告诉我罢!”
沈砚忍不住笑了起来,阿桃竟以她做为参照。
寒夜漫漫,两人这般一个拥被一个披衣,倒生出了一丝夜谈的气氛。沈砚怕她着凉,也不卖关子了:“你猜的没错,但任何猜测都要有事实依据,你依着我来猜便不妥当,若我也错了呢?这回我且告诉你为何我爹不考虑江南左近世家,下回就要你自个儿去想了。”
“这次诸侯大『乱』并非早些年那样小打小闹,怕是一定要叫天下改名换姓才会罢休,这点连我都能看出来,我爹怎会不知?只我们太守『性』情如此,觉得郓州避祸百年,存了侥幸之心,想着只要不掺合,等到尘埃落定再拜新帝便是。”沈砚顿了顿,还是决定不说那么多,“总之他是有为郓州打算。若将我嫁于莱州或蓬阳,不过是加强了几州联络,和旧日的进退同盟一样效用,并无什么增益和变数。所以我爹要找一个退路,一个能在『乱』局里存活到分出胜负那一刻的倚靠。”
“我给你一个提示,粮食。好了,你快回被窝里去,切莫着凉了。”
阿桃得了提示便也不赖着了,举灯回到屏风外边,屋里复又安静下来。
只是沈砚也睡不着了。哎,川蜀派人来乌镇,这也不是什么难以探听的讯息,有心人稍一琢磨就明白了郓州的打算。他爹找的退路,恰恰变成了动『乱』的火线。
譬如崔岑这种胆子大的,就喜欢先下手为强。
……
三月下旬郓州除了要在春分前祭祀社日,还有好几场花宴。数不清的春鹃、碧桃、海棠成片盛放,李氏不但要在太守府里主持两场茶话会,还要在碧游台共举花事,与民同乐。偏这时儿媳怀孕,燕地的崔侯又上门讨债,李氏再能干也不免忙得坏了心情。
“阿砚你来的正好,”早间沈砚去给李氏请安,就被李氏逮到了,“崔侯第一次上门我们不能失了礼数,你且把手上的石头放放,这两日先过来帮忙。”
李氏说的轻巧:“你盯着府里洒扫一遍,再叫乐府班子排几个剧目备用。哦对了,还要去库房里寻一套新瓷器给崔侯用,北地花式重浓彩华丽,你看着挑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