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床上躺着一个人,穿着睡衣。靠窗的床头柜上原先有一盆千日红,此时摔在地上,混着陶瓷碎渣,依旧红艳欲滴。
[附]
案件报道≈gt;≈gt;202x年9月x日,云夏百里市康定区松花巷发生一起入室杀人案,曾女士被杀害。警方查证,在逃通缉犯林三升有重大作案嫌疑,案发后潜逃。
[番外]
我姓曾,42岁,老家在百里市随县枣庄。
我以前在庄里弹棉花,那时候他负责给旁边染坊的染缸挑水,是个老实巴交的人,干了几年却被撵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我总觉得,他跟厂里看门那家的姑娘好过,为此心酸了一阵子。
我们那辈子的姑娘家,爹不疼娘不爱,只能自己混吃的。二十岁上,死了爹娘,更是谁都靠不住。
我没谈过恋爱,矫情一点说,他算是我放在心上的人,虽然没跟他讲过几句话。但你要知道,有时候,比起具体地爱着一个人,人更喜欢爱与被爱这种虚无缥缈的感觉。只要有人爱我就可以,无论是谁,无论以怎样的方式。
再后来,染坊经营不善,倒了。庄里本来就穷,找不着出路,两年前异地搬迁到市里,这日子过着过着就成了如今这样……
想起庄子里,一到五六月份,那枣花就扑簌簌地往下掉,落得人头上衣服上的满是。
有些怀念了,得空要回去看看。街上有段时间流行红裙子,我买了一条,想穿着回去一趟。
对了,他叫林三升,我记得的。
水池子又堵塞了,发绿的脏水满得几乎要溢出来,她蹲下身去,厌恶地把堵住水管接头处的渣滓都掏干净。
――敲门声。
“谁啊?”
厨房里弥漫着一股烂白菜味儿,她的声音沙哑里透着疲惫。
“我,林三升。”
在水龙头那儿用洗洁精洗完手,她拖着沉重的脚步去开门,“你怎么来了?”退后一步,把人让进屋,转身想去给他倒杯水。
面前的人穿着睡衣,估计是打算睡了。林三升把门合上,环视四周,屋子简陋,一床一桌一椅,唯一的亮色是桌上陶瓷盆里开着的千日红,玫红色,有香味,“我杀人了。”
……她把水壶放下。
“我都不知道。”
“你能知道什么?”
无言――
林三升在椅子上坐下,“一个小孩。下大雨,我住的地方被水淹了,齐腰深,他在水里玩,被我抓住了。你见过蛇游泳吗?将身体弯曲成‘s’形,重复地左右扭动,不断向前移。”
她露出既悲伤又嘲弄的神色,“你不去自首,来找我?”
天花板上和墙上的灰泥掉下来,她想起这房子冬天没有暖气,水管总是冻裂。她在服装厂上班,每天很早出门,很晚才回来,身上喷着廉价的香水,在街边买蹩脚货,上厕所要去远远就能闻到尿骚臭的公厕,洗澡要去会提供劣质肥皂的澡堂,吃的饭菜总有一股奇怪的涮锅水味……你要说这日子没法过吗?其实过个几十年也没什么要紧的。
她不无凄惨地笑起来,如果她死了,她就有光明正大的理由不再继续这样的生活――只要她去死,可为什么她会觉得心有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