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的真?挚,崔珣眼眶一热,他赶忙低下头,平复下自己心绪,方才喃喃道:“我……也希望能和你久一些……”
不是在一起久一些,不在一起也可?以,只要能在他身边,就好……
可?,世事,往往都不会如?他意。
他垂着头,鸦睫上已挂了细碎晶莹,他眨了眨眼睛,苦笑一声:“命数天定,尽人力吧。”
李楹还没来得及琢磨他这句话?,崔珣就道:“汤药好了。”
他垂下眼眸,李楹还攥着他手指不放,他轻声道:“这样,我喝不了药。”
他居然?主动要喝药,李楹简直求之不得,她松开他的手,崔珣已经掀开罐盖,舀了一碗,生姜的辛辣味扑鼻而来,换做以往,崔珣会宁愿放凉了再不情不愿喝下,但今日,他却?一勺一勺,很?快就喝完了。
见他喝完,李楹才安安心心回了房,等她走后,崔珣枯坐良久,他忽站起,走到?窗边。
木窗本?就开了一个缝隙,崔珣将木窗推开,恰见窗外皎皎明月。
明月如?玉盘一般,悬挂在漆黑的夜空,月光皎白如?水,温柔洒落于人间大地,崔珣神情恍惚,他手指探到?袖中,从中取出一个玉色瓷瓶,他握着那个瓷瓶,慢慢伸出窗外,只要松手,这瓷瓶就会掉落下去,摔个粉碎,他望着明月,手指渐渐松开,但猩红血雾,与?漫山遍野的尸体,忽又慢慢出现?在他面前?,他猛地一激灵,手指重复攥紧,终于慢慢垂下苍白手腕,又重新掩上了木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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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五更时分,崔珣与?李楹便起来赶路,李楹瞧了几眼崔珣,发现?他精神尚好,并?无困顿神色,于是放下心来。
崔珣与?客舍主人结了帐,又问他到?巩州城有没有近道,客舍主人想了下,道:“有是有,如?果抄那条近道,去巩州城要快上五六日,但是,客官还是莫要抄近道了。”
“为何?”
“因为那条近道,要经过鬼村。”
第104章104
所谓鬼村,据客舍主人说,是三十年前,也就是太昌二十年三月,一个叫牛家村的村落,村中二百二十人,突然于?一天夜中全部七窍流血而死,官府也没查到?原因,只能草草将这二百二十人下葬,头七的时候,来村子祭奠的几个外嫁女慌慌张张去县尉处告状,说守夜时遇到?一个女鬼,女鬼对她们说,她本是个孕妇,赶路路过牛家村的时候,被牛家村先祖觊觎美色,轮暴之后害她性命,尸首还被扔入江中,过了百年,她怨气仍然不散,所以化为厉鬼,来找牛家村寻仇,那二百二十人,都是被她杀了,女鬼还说,牛家村藏污纳垢,今后所有人都不准踏入牛家村一步,也不准祭奠,否则,就诅咒他们暴毙而?亡。
县尉不信,于?是带皂隶去查探,没想到也遇到了女鬼,县尉惊吓之?后,回?来就暴毙了,经此一遭,牛家村阖村被鬼所屠的流言不胫而?走?,再也没人敢踏入村中一步,牛家村也成了远近闻名的鬼村。
崔珣骑着马,一路拧眉想着客舍主人的话,李楹坐于?他身前,她回首问道:“你要去鬼村吗?”
崔珣点头:“从那里抄近道的话,去巩州城能快个七八日。”
“你不害怕女鬼诅咒?”
崔珣轻笑:“这世道,人比鬼可怕。”
李楹想到?因嫉妒要害自己的王燃犀,因野心要杀自己的表姐沈蓉,还有……她的阿耶,她苦笑一声:“你说的对,人比鬼可怕。”
崔珣没有劝她,而?是扬鞭纵马,李楹只觉凉爽夏风吹拂于?脸庞,四周古道、青山、碧水尽收眼底,听?着马蹄哒哒,方才怅然的心情倒是消散了些,正可谓天地辽阔,人如一粟,往事已随风,珍惜眼前人。
崔珣见她不再郁郁,于?是勒住缰绳,道:“我们去鬼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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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楹与崔珣按照客舍主人指引的方向,马蹄于?废弃的官道疾驰,到?了一处刻有“牛家村”的石碑处。
崔珣先下了马,然后才将李楹抱下马来,两人往石碑前方望去,只见破败的屋舍参差不齐地伫立在干涸的土地上,连树木都是光秃秃的,枝叶枯黄,完全没有初夏枝桠应有的碧绿繁茂,间?或还会从村落中传来几声野兽的嚎叫,将此处更添了些恐怖和诡异。
崔珣和李楹对视一眼,崔珣便?牵着马匹,准备进村,但康居马忽然烦躁起?来,不管崔珣怎么驱赶,都不愿往前多?踏一步,李楹道:“都说马通灵性,能感受到?环境安危,看来这个鬼村,确实有些古怪。”
崔珣见康居马如此,面?露几分犹豫,李楹看出他心中所想,于?是道:“十七郎,你不用为了顾忌我的安危,就放弃进村,我本来就是鬼了,我还怕什么鬼?”
崔珣听?罢,莞尔,他将康居马栓到?一棵大树下,然后道:“那我们就进去,看看到?底是人作祟,还是鬼作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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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村三十年人迹罕至,空气中都弥漫了一股发霉朽坏的气味,一踏进村子,映入眼帘的就是二百二十个木制墓碑,还有一个个隆起?的土包,墓碑密密麻麻,歪七扭八写着人的名字,崔珣踩着地上枯萎的藤曼,走?到?一处墓碑前,他手指轻轻拂过,只见厚重灰尘扑簌而?落,看起?来的确从未有人祭拜过,崔珣起?身,望向那些墓碑,直觉告诉他这些墓碑有些奇怪,但哪里奇怪,他一时半会也说不出来。
李楹不知为何,一靠近这些墓碑,她就觉得头晕目眩,浑身的念力也在快速衰弱,她扯了扯崔珣的衣袖,脸色苍白?,说道:“这处坟冢不对劲,我们离他远一些。”
她说罢,更觉头晕目眩,连站都站不住,崔珣见状,于?是赶忙将她抱起?,到?数丈远外,她脸色稍微好些,才将她放下,关切问道:“没事吧?”
说也奇怪,离了坟冢数丈远,李楹就觉得精神好上不少,头晕的感觉也消失了,她蹙眉看着那些隆起?的土包,摇了摇头:“没事。”
她又道:“我们去其他地方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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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在村落其他地方寻去,但除了断壁残垣,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寻了一会后,天也渐渐黑了,崔珣点燃火石,他忽定定看着四周荒凉的屋舍,沉吟半晌后,说道:“这些屋舍,有些奇怪。”
“屋舍怎么了?”
“寻常屋舍,都是坐北朝南,但这些屋舍,却都是东西朝向,且右边白?虎位,都高过左边青龙位,倒有些像堪舆方士所说的‘白?虎煞’。”
李楹惊了一惊,白?虎煞,是堪舆学?中所说的第一凶煞,犯此煞者?,易有血光之?灾,她望着这些屋舍,屋舍外面?还摆着生满铁锈的农具,李楹道:“牛家村的人,应该都是普通百姓,他们哪里懂什么白?虎煞,就算懂,也不会让自己屋舍成这种布局。”
除非……是有人在他们不知的情况下,引导他们布下白?虎煞。
崔珣已经推开一处虚掩的木门了:“也许屋内,能有所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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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入屋内,一股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从屋内摆设,能看出这是一个很简陋的田舍人家,房屋里面?几乎没有任何家具,只有一个简易的木案,这应该就是这家人的门厅了,从门厅往里,能看到?一张破破烂烂的胡床,往左走?的话,则是一个狭小的庖屋,里面?堆着发霉潮湿的野草,显然是用来生火的,但寻常人家,用来生火的,不都是木柴和木炭么?
身后传来崔珣的声音:“柴火都被樵夫伐来贩卖了,像这种农户,是用不起?柴火的,更别提木炭了,只能用野草生火。”
李楹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她所想的寻常人家,是崔珣这种四品官员,是鱼扶危这种富商,而?不是大周最困苦的农户。
她顿觉十分羞惭,喃喃道:“晋惠帝有‘何不食肉糜’的典故,今日,我与晋惠帝也没什么两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