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楹擦了擦眼泪,又道:“阿娘,天威军里面,有个叫曹五郎的少年,他?是十七郎最好的朋友,他?本是家中独子,为了报效大周,才会怀揣一颗丹心去从?军,曹五郎在边关浴血奋战,从?不后退,可是,他?万万不会想到,他?会被他?誓死?保护的君父,亲手送到落雁岭的战场,他?的君父,为了自己?的目的,要送他?去死?啊!他?的尸骨,散在落雁岭,至今无法收敛……他?的阿娘受不了打击,上吊自尽了,而天威军里,关内道六州里,还有多少个无辜死?难的曹五郎?又有多少个,心碎肠断的母亲……”
她徐徐说着:“阿娘,你以前总教我,公主受万民供养,也要还之万民,我做到了,可阿弟呢?他?是皇帝,他?受万民供养,受万民尊崇,他?还之万民了吗?他?没有!他?反而,将他?的万民,送到突厥人的铁蹄之下践踏!阿娘,你告诉我,这样的阿弟,他?凭什么做我的阿弟?”
太后神?情纠结,她泣道:“明月珠,你不要说了!”
“阿娘……”李楹忍着心中难过,继续说道:“你是大周的太后,你不仅是阿弟的母亲,你还是天下人的母亲啊!天威军的儿郎,六州的百姓,他?们,都是你的孩子啊!你怎么可以,纵容一个孩子,去伤害其?他?的孩子呢?阿娘,事?情不该是这样的啊……”
她的话,让太后愈发怔愣,是啊,事?情,不该是这样的啊!
一阵又一阵火烧般的疼痛自胸口涌来,李楹只觉晕眩感愈来愈重,她拽住衣襟,喘息着,对太后道:“阿娘,明月珠要走了,以后,也不会回来了……阿娘是大周的太后,以后,要做天下人的母亲……”
她的身影越来越淡,太后慌乱地扑上去抱她:“明月珠,不要走!你不要再离开阿娘!”
但是她怀中的爱女身体却渐渐消失不见,李楹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是:
“阿娘……保重……”
“来生……明月珠还想做阿娘的女儿……”
怀中的身体彻底不见,太后的臂弯空落落的,她知道,她的女儿,彻底消失了。
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大周的太后,伏在地上,失声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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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清晨的第?一缕晨光从?窗棂映入寝殿的时?候,在殿外等候了一晚上的宫女,心中惴惴不安,一个宫女终于忍不住,敲了敲紧闭的香樟木门,但寝殿内还是一片寂静。
宫女们面面相觑,每个人心里都在想,太后不会出事?了吧?
一个宫女吓到推开门,却见太后枯坐在乌木地板上,紧紧握着一个牡丹五色锦荷囊,眼睛红肿,似乎一夜没有合眼。
乌泱泱的宫女惧怕地跪倒在地:“太后恕罪,婢子不是有意叨扰太后……”
但太后的声音却格外平静:“起来吧。”
宫女们战战兢兢地起身,一个胆大的宫女抬眼一看,却吓得叫出了声。
不过一夜,太后本乌黑如瀑的青丝,全部变白了。
大周的太后,居然一夜白头?,所有宫女都吓到重新跪倒在地,抖如筛糠。
太后握紧手中荷囊,徐徐起身,她眼眸神?情虽然依旧痛楚,但显然,已经下定?了某种决心。
第156章156
神龙殿中,隆兴帝也一夜未眠。
不知为何,昨夜他?格外心慌,就算有惠妃盔甲陪伴,他?还是难以入睡,天光之后?,他?歇了今日的朝会,反正?他?已经是个傀儡了,上不上朝又有什么区别。
皇后?听说他?身体抱恙后?,巴巴赶来看他?,这个温柔美丽的妻子是真的关心自己的丈夫,还特地亲手炖了厚朴人参汤带过来给他?,奈何隆兴帝看到她就厌烦,他?瞥了眼厚朴人参汤,说道:“这不是你一个皇后该做的事情。”
皇后心中有些委屈,但仍忍着委屈,柔声劝说他?当?心身子,这个女人,无论他?是失去权力的傀儡,还是掌握权力的皇帝,她对他?都始终如一。
太后?选人的眼光没?有错,是他?错了。
他?此生都不可能爱上太后?挑选的女人。
皇后?劝说时,忽宫人来报,说太后?来了。
母子人伦,一直是隆兴帝去蓬莱殿见太后?,太后?还从没?来过神龙殿,隆兴帝和皇后?都略微诧异,正?在?此时,满头白?发的太后?在?宫人的搀扶下,颤巍巍走?了过来。
皇后?惊讶地捂住嘴,太后?没?有和她解释,只是挥手让宫人将皇后?带下去。
偌大的神龙殿,顿时只剩太后?与隆兴帝二人。
山雨欲来,风满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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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兴帝敏锐地察觉到不对,他?环顾四周,脸色发白?,然后?才去扶太后?:“阿娘,你的头发怎么了?”
太后?一把挣脱他?的搀扶,她盯着他?,似哭非哭:“菩萨保,天威军的事情,你到底有没?有参与?”
隆兴帝愣了下,他?反应过来后?,斩钉截铁道:“没?有!”
“真的没?有吗?”
“没?有!”
隆兴帝有些激动?,他?来回踱步:“阿娘,是谁在?你面前进谗了?崔颂清?薛万辙?哼!他?们想救崔珣,居然来污蔑朕!”
“没?有人进谗!”太后?提高音量道:“而是你根本解释不清你的起居注,你也解释不清王暄之死!”
“朕如何解释不清了?朕早说了,起居注那?句话,乃是想停了青州进贡才那?般说的,王暄之死,是惠妃一人所为,和朕有什么关系?”
太后?悲哀地看着他?:“菩萨保,你是把阿娘当?傻子吗?你把那?些三甲进士当?傻子吗?你把天下人都当?傻子吗?”
“朕没?有把任何人当?傻子,朕没?做就是没?做!”
隆兴帝死不承认,太后?苦笑?两声,她扶着绘着朱白?彩画的墙壁,颓然坐倒在?紫檀案几前,一缕白?发自簪好的发髻垂落,显得她格外苍老凄凉,她徐徐说道:“你不承认,也没?关系,让三司去查,把那?段时日的起居注都调出来,一个字一个字地查,再将当?时伺候你的宫人都找出来,一个一个地问,总能查出端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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