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并不在意这些无聊的流言,心思全都投入到瞭学习上。后来听说蒋国宇差点延毕,连毕业证都是花钱买的。
本以为从此以后两不相欠,不要再有往来,没想到这两人还不忘恶心她一番。
倒不是说对蒋国宇还抱有感情和幻想,隻不过心裡因他们的作态,诸多不平无法消融。
茉莉淡淡与春丽讲完三人的恩怨是非,春丽问:“那你去吗?”
去吗?她望向春丽桌上那盆富贵兰,也这麽问自己。
06
茉莉第三次去找老太太,是个好天气。
她靠在软塌边,头枕在老太太腿上,阳光从雕窗外洒进来,在地上,茶几上,榻的一角,暖融融的铺出斑驳的亮斑。她听著老太太讲著以前,一百年前发生的事,那些书裡记载的历史,成瞭眼睁睁的现实。
在冬日的阳光裡,茉莉仿佛回到瞭小时候,在祖母怀裡,朦朦胧胧睡瞭一觉。
穿过时光的帷幕,她回到瞭八十多年前。
在一座深宅大院裡,看到两个女孩儿手拉著手穿过门廊,坐在树下的石椅上交换信物。画面裡溢满瞭浓重的分离惆怅。茉莉也受瞭这情绪影响,正待再看清楚一些时,画面陡然一转,她回到瞭儿时,坐在奶奶床边,看她取出钥匙插进锁眼裡,这口黄花梨嫁妆柜俗称闷户橱,放在如今也是古董瞭。奶奶颤颤巍巍取出一个绣著鸳鸯戏水的锦盒,将她抱在腿上,指著盒子裡层层叠叠的金器珠宝首饰对她说:“这些都是奶奶的嫁妆,是奶奶的奶奶留给奶奶的,将来等小囡长大瞭,全给你做嫁妆。”
“小囡”,这个熟悉的称呼,自奶奶走后,再没有人叫过她瞭。脸上浸满泪水,她低低的喊一声“奶奶”,耳边有人说话,压低著声,似乎在深谋远虑地筹划著一些什麽。
“论辈排起来,她还得喊你一声叔叔。”
那人沉吟片刻:“戴傢和许傢的旧事是秘密,老爷子在世一直念叨,这桩遗憾就在我这裡做个瞭结……我是谁,对她来说不重要,不知道最好。”
接著是一阵轻咳。
声音仿似就在耳边,却怎麽也听不真切,耳熟极瞭,却又想不起来是谁。心被咳嗽声搅动著,他听起来身体不好,她有些担心的想著。眼前凌乱的影子在金色的太阳光底下晃动,她以为还在梦裡,是幻觉,努力想醒过来看清是谁。如同溺水的人,梦境和现实交融著,她看到自己向宅院大门跑去,一时分辨不出,那是不是她瞭。忽然她被门槛一绊,跌坐在地上,她的身体也被那门槛绊得一震,从床上猛地惊坐起来。
一隻修长有力的手扶住瞭她,这感觉很熟悉。将她从沉溺在回忆的海域中打捞上来。茉莉睁开眼。她似乎睡瞭很久,太阳光照去偏房。老太太眼花,屋裡头开瞭灯,灯火阑珊,把四周都照的晶晶发亮。
眼前雾蒙蒙的,茉莉定瞭定神,伸手去抹脸上的眼泪,发现那并没有泪痕,大概已经在梦裡流光瞭。
慢慢的,眼裡有瞭焦距,终于看清瞭屋裡多出来的那个人。他今天穿瞭一件中山装,她以前从来不觉得中山装好看,显得过于沉闷严肃,也老气。
第一次见到有人把中山装穿的这麽有味道。
他弯著腰,脸在咫尺之间,她的脑海中又不合时宜地浮现出来那个下午,在昏暗的裁缝铺……这张瘦削苍白的脸愈发的白瞭,眼底红著,手掌却是炙烫的,锢在她的手腕上,隔著毛衣熨帖著皮肤。
“赤华……你还好吧?”她眼裡透出担心,想站起来,睡得时间太久,腿脚虚浮,差点栽倒,那松开的力道又重新握住瞭她。
“谢……”下一个谢字还没出口,脚上突然一松。
茉莉低头去看,因刚才的趔趄,高跟皮鞋的鞋带扣断裂瞭。晚上要怎麽回去,她正在犹豫,眼前覆下一道阴影。
“抱歉,我的失误。”戴远知说著,半蹲下来,看她的鞋子。
茉莉忽然有些局促起来。那裸露在外的皮肤在他的目光下发烫。
戴远知看瞭眼,很快地站瞭起来,笑著道:“老太太房裡有几双没穿过的,任你挑哪双,喜欢就穿走。”
如此大气,语气随意的像是在说“隻要你喜欢,这一屋子任你挑”。
如果放到别个是没什麽的,但宋老太太屋裡哪样不是宝贝。这气度和魄力怎麽看都不像雇佣,倒像主人。
茉莉稍稍的疑虑瞭一下,又觉得是自己想多瞭,因为他的语气太像哄小孩开心。为没扶住她感到抱歉,所以用这样的方式让她不那麽难受。
她没有见过比他更细腻温柔的男人。
茉莉想告诉他自己没有怪他,本就是她没站稳。但那样说并不合适,显得她不肯领情。
想著,茉莉也一应地笑道:“真的吗?”
她笑起来很好看,酒窝深陷,弯起的眉眼总有股不自知的天真烂漫。
不知为何,戴远知原本凝重的心情,似乎也被她的笑容带得轻快瞭许多。他将手插入裤袋,低头望她,笑意渐深,“那得看老太太肯不肯割爱瞭。”
说著,转首看向靠在塌上的宋凤霖。
茉莉也随同他转过视线。在那个当下,她忽然生出错觉,他刚才的语气和姿态,像是与她认识瞭许久。不由地用馀光去打量。他看起来很年轻,比她大五六岁,或者再大点,但不会超过三十岁,可举手投足间透出的成熟和游刃有馀,又让她无从判别他的真实年龄。年纪轻轻的能有这样的自信魄力,应当不是普通傢境能养出来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