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裡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在地上。
后来几个政府工作人员闲聊时提及资助的事,说到资助那二十个孩子背后是个真正的大佬级人物,身份没有公开,但也有听说一些小道消息,那人指瞭指头,身旁的人云裡雾裡,不明所以,茉莉却陡然明白瞭过来。
灾区工作告一段落,茉莉第二天一早就要跟著大部队回平城瞭,近一个月从陌生到熟悉,让大傢对这片土地有瞭牵挂和感情。当地的群衆自发来送别,他们的傢园生灵涂炭,却还把仅有的吃的用的都送瞭过来。
大傢都在相互拥抱,被离别愁绪充斥著的时候,茉莉想起来一个人。
她走到僻静的角落,掏出手机,找到联系人,备注名还写著“赤华”,凝神注视瞭许久,还是决定不再改瞭。低头删删减减瞭半天,那条信息最终还是被她搁置瞭。
帐篷裡人太多,空气太闷,她急需出去透气,想著,便走出瞭帐篷。凌冽寒风吹来,茉莉丝毫没觉得太冷,反而觉得浑身舒爽,刚走瞭两步停住瞭脚。
咚咚抱著一个小兔子的洋娃娃,站在阴影裡,小小一个人影儿,大大的洋娃娃拖在地上。不仔细看还注意不到。小姑娘身后是一根旗杆,红旗在风裡翻动,她吸著鼻子,一动不动站著,想来是在这儿有些时候瞭。
茉莉又是心疼又是鼻酸,走过去蹲在她面前,放软瞭声问:“咚咚,你怎麽在这儿,跟我进去暖暖身子。”
到瞭近处,茉莉才发现女孩眼圈红的,将手裡的洋娃娃塞进茉莉手裡,奶音裡带著哭腔,“茉莉姐姐,你是不是也要走瞭?”茉莉不忍直视她的眼睛,一隻手抱著娃娃,另一隻手去牵女孩冰凉的小手,这裡风大,她穿的单薄,茉莉担心她冻感冒,想著先带回帐篷裡暖暖身子再说,边将她往裡边领进去边说道:“以后姐姐会经常来看你。”
“真的吗?”女孩嗓音柔柔软软的,让人産生无限的爱怜。
茉莉停下脚步,蹲下身,用手指去抹掉小脸上的泪痕。
“这样,”茉莉笑著,伸出手指勾瞭勾,“我们来拉鈎。”
咚咚终于弯起瞭眼睛,也伸出瞭小手指,“好。”
茉莉勾住她的手指边晃边说:“拉鈎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嗯,要是我说话不算话的话,就罚我——”
她想著,视线往上移开,忽地眼睫一颤。
茉莉以为眼花瞭,定瞭定神。
帐篷挡住瞭灯光,他站在阴影下,身边站著一个年轻人,他侧著头,跟人交谈著,没有注意到这边。
小女孩注意到她的不专心,摇晃著手指,轻轻问道:“姐姐,你在看什麽?”
茉莉回神,视野裡重新被女孩天真的面孔沾满,她用眼神往那边示意:“那个叔叔好看吗?”
咚咚懵懵地转过头去,歪头看瞭好一会儿,说道:“左边那个叔叔好看。”
茉莉牵起嘴角,轻轻晃动她俩勾在一起的手指,垂下瞭眸,低声说道:“那就罚我,待会儿走过去的时候他不理我。”
女孩大抵是听不出这话背后的用意,茉莉也不知道自己在赌什麽气,似乎隐隐的,想通过这个方式证明心裡的答案。
哪怕就这麽一次也行。
她起身,牵起咚咚的小手。一步,一步,越来越近,她始终保持目不斜视。擦过去的时候,虽然隔著几米远的距离,心跳史无前例地高速运作。
除瞭风从未缺席,一切如常,什麽都没发生。茉莉没有勇气去看那边,就连馀光也未曾敢扫过去一眼。
走进帐篷裡,茉莉弯下身,眼尾洩气地耷拉下,无奈地叹出声气,对女孩说道:“你看,他没有理我。”
话音刚落。
“可是。”
咚咚仰起脸,满眼灼灼亮光,认真说道:“叔叔他一直都在看著你啊。”
虽然不知道茉莉姐姐为什麽这麽说,也不知道她为什麽这样子的失落,小小的年纪已经能够体察到人间冷暖,心底裡大概也明白,那个叔叔对姐姐来说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人。
所以当她和姐姐牵著手走过去,一直帮著姐姐紧紧盯著叔叔,她要做姐姐的眼睛。
就在他们擦身而过的时候,原本正侧著头专心和人说话的叔叔,突然地转过瞭头来。
他的目光一直看著她。
一直在看著她,目送著她。
就像她是对他来说非常重要且熟悉的故人。
就像她阿爸看著她阿妈的眼神。
炉子上烤著老乡们送来的水果和农産品,香味四溢。
茉莉拿瞭张小凳子放在旁边让咚咚坐在上面烤火。就这会儿工夫,薑玫和其他几个女记者都围拢过来,逗著咚咚玩。小姑娘笑起来的时候,露出小小的虎牙,可爱童真。
间隙,薑玫扭头问茉莉:“她一个人来的?”
茉莉点瞭下头,蹲身把小兔子还回去,咚咚摇摇头:“姐姐,送给你。”
“又送我礼物啊。”茉莉笑道。
另一个女记者开起瞭玩笑:“茉莉姐姐有礼物,我们的礼物呢?”
咚咚认真思考瞭几秒,一本正经说道:“我本来也想给每个姐姐都送的,但是这裡姐姐实在太多瞭,我带不过来。待会儿你们去我那裡,我拿给你们好不好?”
看著她小大人似的严肃模样,几个年轻姑娘都乐开瞭怀,摸著她的头说:“不用呢,姐姐们跟你开玩笑的。”
茉莉看著怀裡的小兔子,雪白的绒毛,长长的耳朵,弯弯的眼睛,三瓣嘴,看起来永远都在笑著。这是一个志愿者姐姐送给咚咚的礼物,咚咚很喜欢,也很珍惜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