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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节(第3页)

第116章敌围万重

因失血过多,方惊愚劈出一剑后,眼前忽一昏黑,浑身乏力。无数黎氓向他涌来,伸出手爪欲扯裂他。然而其中却伸出一双手,狠狠揪住了他衣襟。

他被从人丛里拽扯而出,甩到了騩马背上。许是因小椒神力的缘故,断臂创口已不流血,但仍散发着剧痛。许多焦急的声音在耳畔结集,有马嘶声、失去神智的黎民的尖啸,小椒叫他:“扎嘴葫芦!”那将他拖上马背的人则叫道:

“殿下!”

方惊愚艰难睁眼,发现来人果真是楚狂。他面色竟较上回见到的还要惨白,身子滚烫,口里气喘连连。楚狂一夹马腹,一手牵缰,一手持承影剑拼杀,血花如杜鹃般在他们身畔绽放。这时先前方惊愚救出的瀛洲义军们也终于杀开一条血路,紧随身畔,叫道:

“殿下!咱们誓死护送您出关!”

谷璧卫虽被斩裂身形,可在其操控之下的仙山吏、民众却丝毫不减狂烈攻势。一众人护送他前行。岱舆仙山吏们挽弓而射,铜铁箭镞飞蝗一般奔来,面对重重敌围,义军们拼死相护,却一个个倒下。方惊愚神志不清,却隐约见此惨景,心中憭栗。他挣扎着叫道:“不、不要……救我。”

他胸臆中藏有万语千言。他来到此地,本是为了救人,而今却本末倒置,教众人费心去救他。念及此事,他便悲痛难言。

凿头箭、铁脊箭、飞凫如雨而来;矛、镋、刀、戈争先恐后。方惊愚一次又一次听闻身躯撞地的钝击声,他两眼沉重,已然湿润,却仍挣扎道:“别……救我。我是来……救你们的……却反倒害你们……丧命!”

有瀛洲义军吼道:“我等赤胆忠心,报国奉公!咱们这条性命,本就是为报殿下而存,何足为惜?”

方惊愚张口结舌,目泛白星。藤牌被扎透了,一人便用身躯作他肉盾,身攒万箭而死;一人为护住他头脸,脑壳被连枷打开了花,红白浆水溅了他一身;一人被长枪贯穿,却仍拖着枪柄护送了他一里路方才阖目长逝。这时他方知出仙山的路途都是以血肉铺就的。他太过稚嫩,尚抱朴拙之幻想,欲全须全尾地到达归墟。

当楚狂别过头来时,见他神色空洞,禁不住吃了一惊,问:“怎么了,殿下?”

方惊愚道,目光麻木:“我犯了大过……我知此行是送死,但我没想连累旁人……”

他本欲由自己出面,以姬胖子作挟,打通去归墟的路,顺带逼出谷璧卫,与其同归于尽。楚狂武艺较他高强,看事又比他周全。郑得利见多识广,且似有白环卫回护,他们都比自己更适合做出关的那位命定之人。他想,自己是个累赘,幼时害兄长丧命,出蓬莱时劳琅玕卫及其部属拼力,于瀛洲、员峤时,楚狂几度临危,便是为了救他性命。他有何颜面踏着别人的白骨出关?又有何颜面做受人景仰的“白帝之子”!

楚狂咬牙,别过头去,道:“这些话往后再说!”

此时街巷阡陌之中,无数青衿白衣的黔首涌来,目光黑黯,口里吟吟有词,皆一副谷璧卫的模样,向方惊愚狞笑:“陛下,请留步。”

一位瀛洲船丁惊恐地叫道:“方、方才殿下分明将那黑泥样的玩意儿斩了,他怎还有生机!”

“谷璧卫早已非人,刀剑不能断其性命。”楚狂喝道,“退往员峤,之后再作打算!”

正当此时,一阵动地声如滚滚惊雷而来。那是大片戴面帘、当胸甲的盗骊,长啸震天,上骑毡盔鳞甲的铁骑,手执马槊,如一条银灰色的洪流。瀛洲义军们惊喝道:“是岱舆铁骑!”

侍从加上发狂的百姓,已是极难应付,偏偏此时又加上了如铜墙铁壁一般的岱舆铁骑。一时间,黄尘大逴,霜矛雪甲接天连地,战鼓震撼山河。方惊愚紧紧攥住断掉的左臂,眼前天旋地转。

騩马急奔向前,错戟交铩,每一位铁骑都受谷璧卫所控,一举一动皆如仙山卫一般,运斤成风。他们迂回包抄,如天坠电逝,转瞬间又斩落几位瀛洲义军。

“拼死护住殿下!”余下的兵丁们喊道。

楚狂策马向前,钻进前街后巷。此处铁骑难以施展,他回身急拨弓弦,每一箭都恰中板甲后铁骑双目。骑兵们惨嚎着倒下,却又很快被“仙馔”催动着站起。此时街旁棚屋的麻头纸窗纷纷破裂,从其中伸出千万只手爪,抓向方惊愚。他们如坠泥沼,寸步难行。

模糊的视界中,方惊愚望见众人奋力搏杀的身影,巷中血流漂杵,半空骨肉横飞,惨凄之极。他终是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

于谷璧卫而言,三仙山便似其躯体,其间一举一动皆可入他耳目。而今其末梢处则传来了淅索之声,是受他操控下的铁骑的回报。

“报——谷璧卫大人,咱们跟丢了!”

虽隔百里,那声音也能传递进谷璧卫心中。此时他秀眉紧蹙,以意传声:“怎地回事,他们有入地钻缝的本事么?”

“他们未至出岱舆的门关,是在招摇巷旁失了行迹。”忽然间,铁骑的声音高昂,“大人,斥候又报,堂庭路边见到有一相似之人的踪迹,那人皂衣箬笠,未裹披风!”

谷璧卫道。“将门关把好。那人可有随扈,可有带刀剑?”

“有,他带的剑有释龙纹,应是含光剑,姓楚的小子跟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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