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熟悉宋逸文在风月场上举重若轻的潇洒神态,熟悉他三句话中夹杂着两句愤世嫉俗意味的不正经。
可,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宋逸文。
雷佑胤能敏锐地感觉到宋逸文的紧张。
那种经由他的表情、语气、呼吸无时不刻不在向外传达的情绪,都印证了他有多看重产房里躺着的那个女人。
他跟季茹结婚,当真像他说的那样,仅仅是为了“合法性生活”吗?
他在婚姻中扮演的角色,究竟是那个可以在后酒一脸镇定地处理自己身上的脂粉气的宋逸文,还是现在这个愿意在医院苦等一整天第一句话就是关心自家媳妇状况的宋逸文?
产房,是初始。
是婴儿第一声的啼哭,是父母殷切希望的开端。
雷佑胤像是抓住了些什幺,又像是大脑自动在排斥着些什幺。
坐在他们不远处的大哥打开了手机新闻app,江城卫士口播新闻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到雷佑胤耳里。
“今日,由华中医科大,江源地产乔语诗基金会和江城市政府共同发起成立的首个创伤后应激障碍遗传学数据库ptsdne已正式投入使用……据悉,江源地产在此次数据库的建设中投入总资产近一亿人民币……往后市民还可拨打专线求助电话……”
——我要我妈活着,你能办到吗?
人死不能复生。
可江源地产乔语诗基金会的这一善举却在无形中,拯救许多人的人生。
雷佑胤茫然的看着医院中自他眼前来来往往的人群,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再度浮现出那一年她母亲病危,躺在病床上的样子。
他趴在她的床前哭,握着她纤细苍白的手,看着心电图机上那几条线逐渐在他的视线中归于平静。
在他母亲病危的时候,雷治选择了留在了假装怀孕的小三身边。
所以他讨厌婚姻,讨厌孩子。
他拼了命地想要逃离雷治的掌控,抗拒变成和他一样的人。
可是,他却在唐景潇告诉他她怀孕了的最重要的关头,硬生生地活成了雷治的样子。
唐景潇在待产室一待就是整十二个小时。
接上唐爸唐妈的易北在医院附近给他俩开了一套标间,同时为了储备好精力迎接孩子的新生,也强迫自己在酒店眯了几个小时。
打完催产针,唐景潇一直镇定地配合护士按时进食排尿。
她也有初产时的紧张,但或许是天生的母性作祟,比起去反复咀嚼这种独有的忧虑,她更希望自己肚子里的孩子能够平稳出生。
跟季茹一样,运气还算不错的唐景潇在第二天的八点被四平八稳地推进了产房。
独立产房,只可惜没人有资格陪产。
易北、吴雪不是直系亲属,唐爸唐妈高血压,统统被谢绝在了产房之外。
重回医院主动接受治疗的雷佑胤像是脱胎换骨般变了个人。
他按时服药,定期接受心理辅导,一切好像都回到七岁那年,唯一不同的或许是,这一次他的心中不再有恨。
就像发烧时需要打针,感冒时需要服药。
一定要变好,一定会变好。
因为,有人在等着他去主动肩负起他的责任,去为她创造一个更好的未来。
几人在医院再度相遇。
只可惜,谁也没多余的心思再去“争权夺利”。
易北看着手表,焦虑地坐在产房外头,双手合十也不知道无信仰人士应该在这个关口拜谁才有效。
一宿没有合眼的雷佑胤心里宛若擂鼓,丝毫不见当初陪宋逸文时的冷静自若。
唐爸唐妈第一次见雷佑胤。
这个守在自家女儿产房外头的漂亮小伙他们只多看了两眼,便没有再在意他究竟是什幺来路。
唐景潇被推入产房半小时之后,与唐爸唐妈有过几面之缘的顾家二老也紧张地赶到了产房。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唐爸还惦记着他们家儿子当初对唐景潇造成的伤害,脸红脖子粗地就想让他们离远点。
唐妈适时地拉住了他。
眼下没有什幺比女儿平平安安地分娩更重要的事情了。
顾家人肯来,多少还是讲究情面,听吴雪说,景潇临时能顺利安排上产房,顾嘉诚那边也出了不少力,他们该谢的还是得谢谢人家。
尚未到场的顾嘉诚原本上午还安排了一场手术。
但他心急如焚地想赶去妇产医院,精神状态已无法保证手术质量,跟病人家属沟通后,改由资历更老的同事主刀。
他顺利拿到了半天假期,驱车从市医院奔赴妇产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