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上心口的恐慌从来没有这么重过,他一秒都不带犹豫,挣脱了安全绳一股脑朝纪流那边游了过来。
与此同时,海面上还溅起两团水花。
萧遥跟钱多像脱弦的箭一样扎进海里,栓着安全绳跟程间寻朝同一个方向游去。?
◇我看上我哥了!
脱力的身体下沉速度很快,四周被侵蚀的寒意包围。冰凉的海水灌入口鼻,纪流感知不到附近的声音,只能模模糊糊看见好像有很多人往这边来。
海里面什么都没有,他全然没有挣扎的力气了,就这么放任自己一直往下沉。
突然,程间寻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那还是高中时候的样子。
好好的周末不睡觉,非要大清早喊他出去钓虾,说要边钓边吃。结果忙活一个半小时别说虾了,草都没钓上来一根。
最后还是纪流给老板塞了点钱,让他直接跳下去捞。
“……”
没多一会儿,程间寻的身影散去,萧遥来了。
笑嘻嘻地给他递了个手机,眨巴着眼睛说:“最后一次了,一会儿李老头的课帮我扫码签个到,哥们有个约会今天非去不可!”
“……”
再过不久,萧遥也消失了。
他周围出现了很多人很多事,都是以往的记忆。有开心的,也有不开心的。
恍惚中他好像又看见了陈斐,还是那张烧伤狰狞的脸,还是那副温和坚定的表情。
她说:“你要好好活着啊,替爸爸妈妈好好活着,再看看这个世界。”
意识逐渐飘远,睡了醒醒了睡。等他再次睁眼的时候,周围的海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洁白的虚影。
视线慢慢回笼,柔和的光线洒在窗台的百合花上。五感逐渐苏醒过来,医院那股消毒水的味道让他下意识皱了皱眉。
身体像是被遗忘的机器重新开始启动,伴随着轻微的僵硬跟不适。他缓缓转过头,发现他现在住在双人病房里,另一张床上躺着睡得四仰八叉的程间寻。
他体力还没回暖,就这么静静打量着。
程间寻穿的不是病号服,病床旁边没有点滴架,身上也没有绷带。脸色看着还不错,嗯,应该没有太大问题。
那就好。
他松了口气,正要转回去,程间寻就像有那个超能感应器似的偏过头,直愣愣看了他好久都没说话。
纪流还特意等了他一下,发现他还真就只顾着盯着自己看,半天没见开口,这才出声道:“发什么呆呢……”
程间寻入定了足足两分钟,才慢慢走上前,把他病床摇起来,然后二话不说突然抱了上去闷声喊了句哥。
纪流“嗯”了声,大致活动了下四肢,身上倒是没有什么痛感,就是有些僵硬,像是太久没动过的样子。
心里有很多疑问,但也都没着急问,他轻轻回抱住程间寻:“小寻,我没事了,你怎么样?”
程间寻好半晌才回答道:“早就没事了,我都比你早醒一周了。”
纪流闻言顿了顿:“我在医院待了多久?”
“半个多月了。”程间寻提到这事就心慌,抱着他没动。
那天在海上,他不要命似的往纪流的位置游,跟萧遥他们一起把人带出来的时候纪流呼吸都停了。
强行清醒过来又下海救人,他自己也是强弩之末,连帮忙做心肺复苏的力气都没有。被炸伤后的身体时不时就要提醒他休眠,他打死不肯闭眼,可最后还是撑不住晕了过去。
从海上转移到医院的整个过程他都不清楚,只知道等他醒来的时候身边围满了人。程远胡渣都没刮掉,跟他对上视线的瞬间,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躺了一周多的时间,他嗓子疼得不行,开口也说不出话,还是萧遥看出他的意思,告诉他纪流也没事,帘子一拉开就在隔壁躺着呢。
他们那天及时扎进海里,爆炸带来的伤害不算致命,身上的伤口被清理包扎,巨大的冲击力对身体多少都有伤害,被医生勒令必须静养。
那几天他躺在床上动都不能动,每天一睡醒就往纪流那边看,三番五次问医生他的情况怎么样,医生也只是说他没事,但要等他自己醒来。
程间寻就这么等了一周,才终于等到他睁眼。
“哥,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去叫医生进来。”
“没有不舒服。”纪流摸着他冰凉的手掌,缓慢地帮他搓热,看了他一会儿,才犹豫着低声问道,“其他人怎么样了?”
程间寻把这几天的事都讲给他听,海上打捞工作持续了一周多的时间。康正平的事情警方向大众公开了,热搜持续到现在都没降下来。
康家的企业查的查封的封,一时间整个商圈都大洗牌。但他跟林簌的尸体一直没找到,说不清是炸碎了还是被鱼类吃了,总之一点东西都没出现。
陈斐的尸体也捞上来了,程间寻在医院没去看,但程远跟他转述的是人已经泡肿胀了,伸手一摸就能脱下一层皮。
陈斐的事警方高层商讨了好几天,谁都没有过激处理,最后也决定不对外公开,但还是让她以警务人员的身份跟纪宏义葬在一起。
纪流是她唯一的家属,但由于他还在医院昏迷不醒,陈斐的遗体又没法长时间保存,警方只好擅作主张安排了火化下葬。
边上立了一块干净的墓碑,上面写的是杨妃文的名字。
其实程间寻知道的时候挺庆幸的,他真的不想让纪流再面对一次那副场面。
纪流从程间寻提到陈斐开始就一直沉默着,握着他的手微微用力,望着眼前的花瓶静静地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