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慧英横她一眼,再看到她脸上俏生生的笑,心里纵使有再多的闷气,也让她给笑没了。
谭溪月搬完东西,脱下外套挂到里屋的衣架上,又舀水洗了洗手。
顾慧英掀开炉子上坐着的锅,锅盖一掀开,雾白的水气在屋子里漫开,锅里放着一盘拆骨肉,还有一盘已经切好的肉焖子,她全都端出来,摆到旁边小桌子上,又快速地拿辣椒油和醋调了个蘸料,也放到桌子上。
谭溪月像是又回到了小时候,一到年前家里杀猪煮肉的这一天,肉一煮熟,她娘就会给她弄出一盘拆骨肉和肉焖子,拆骨肉她喜欢吃带筋和脆骨的,咬起来脆脆的,又筋道,焖子她喜欢吃刚出锅的,不用炒也不用炸,就拿调料简单一拌,她自己就能吃上一小盘,吃得她那个小肚子都成了圆皮球。
她哥笑她是个小馋猫,她爹会拉着她在院子里一圈一圈地溜,溜得她肚子下去了,她就又饿了,娘怕她吃太多第二天会不舒服,不许她再吃,哥会偷偷地拿一块儿焖子塞到她嘴里,让她躲到门口后面去吃,爹看到了也只当没看到,还会给他们打掩护,娘看到了会生气地骂哥两句,再喂给他俩一人一个山楂丸。
小时候根本不知道什么是苦,只觉得每一天都很快乐,长大后才知道那些生活的苦都是爹娘在给他们撑着,现在他们长大了,爹不在了,娘老了,有些事情就该他们自己来承担了,如果再重新来过一次,她大概还是会选择什么都不说……
好在,一切都过来了,她越来越好,他们家的日子也越来越好,想来,肯定是爹在天上保佑着他们呢。
谭溪月夹了块儿热乎乎的焖子,又蘸了些蘸料,送到顾慧英嘴边。
顾慧英不耐烦,“我吃不会自己夹。”
谭溪月筷子不动,也不说话,只瞅着顾慧英,让她张嘴。
顾慧英拗不过她,最终还是张开嘴,把焖子吃了进去。
安静的屋子里只有煤炉内火苗窜动的细微声响,谭溪月微微笑开,顾慧英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心里轻轻叹息一声,她生了个傻闺,随了她那个爹,什么事情都想着要自己扛,她什么都帮不了她,就希望陆峥能真正地走到她心里去,给她分担一些心里压着的苦。
谭溪月饭前吃了一盘肉焖子和一盘拆骨肉,到吃饭的时候就不太能吃得下去了,她只觉得很渴,小口小口地喝着葡萄酒。
葡萄酒是下午刘长峰送过来的,除了葡萄酒,刘长峰还拉了一车满满的年货,都不等顾慧英说什么,搬起东西来就往屋里放,说是替他家老太太送的,他要是完不成这个任务,还把东西给原样拉回去,那老太太就不许他再进家门。
顾慧英明白,刘家是打算以后两家拉扯起来,要深入往来结交的意思,今天来的不止刘长峰,上午已经来了好几拨人了,她知道他们冲的都是陆峥,她也就没再往外推,她把她娘哥家邮过来的两根山参给包上,又装了些卤牛肉和肉焖子,让刘长峰给带回去。
刘长峰见到卤肉和焖子眼睛都亮了,他之前在谭家吃过一次饭,一直忘不了顾慧英做饭的味道,整天在家里念叨他谭家大娘做饭有多好吃,把成素芬都说馋了,还在琢磨着找什么借口来谭家蹭一顿饭,这下好了,他亲爱的娘亲大人要是看到他带着这些回去,今年过年的压岁钱不得给他翻一番。
刘长峰高高兴兴地把东西装上车,还不忘跟顾慧英说,那葡萄酒是他娘自己酿的,专门给大娘和两个嫂子做的,度数不高,当饮料喝也行,大娘可以尝尝看,他娘做饭不行,但酿葡萄酒是一绝,大娘和嫂子们如果喜欢的话,他下次再送些过来。
刘长峰心里有自己的小盘算,他回头要是再送酒来,大娘不还得给他装些吃的回去,这样一来二去,他就能常吃到大娘的手艺了。
葡萄酒确实好喝,酸酸甜甜的,不仅沈雅萍和顾慧英喝中那个味道了,就连一向不喜欢喝酒的谭溪月喝完一杯后,又续了半杯。
顾慧英看谭溪川和陆峥,“你们还得再准备些东西,回头给刘家送过去,他们备的礼很重,咱不能占人家的便宜。”
她又给他们说了一遍,今天都有谁到家里来,让他们心里有个数,就算再忙,年前也得提着礼,到人家家里登门拜访一趟。
谭溪川咽下嘴里的肉,忙说好。
陆峥回顾慧英,“您不用担心,东西我都备好了,明天哥和我一块儿,我们一家一家地去登门回礼。”
顾慧英点点头,她也就是瞎操心,她已经看出来了,不管是在人情世故上,还是在其他方面,他比她这个老婆子想得要周全得多,性子稳重,脑子也好使,会来事儿,能笼络住人心,不然他话都说不利索,那个什么物流公司那么大的一个摊子,也不能说铺起来就铺起来,那不仅靠钱,还得靠人。
谭溪川咧嘴笑,也该他有福气,摊上这么个好妹夫,能省好多心。
桌子底下,沈雅萍踹谭溪川一脚,就知道笑,那些买东西的钱回头得想办法从什么地方补给姑爷,总不能他们一分钱都不出,还白赚个人家的情面儿,那他们的脸也太大了些。
谭溪川疼得龇牙咧嘴的,他怕他媳妇儿那没收回去的脚再踹下来,连连使眼色说自己知道了。
他摸摸自己都快肿起来的脚踝,心里暗自嘀咕,他不仅摊上个好妹夫,还娶了个好媳妇儿,他们家的日子怎么可能不越过越红火。
谭溪月一直没说话,她葡萄酒喝得有些多,酒劲儿现在上来了,窝在椅子上,懒懒地不想动,只半托着腮,看着她哥和嫂子笑,她哥肯定又做什么事儿惹到嫂子了,她嫂子踹的那一脚可不轻,她这边的桌子都有些轻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