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的怒火瞬间像是被外间的飘雪扑灭。
凤姐儿听到动静已经醒了,见贾琏回来,面上也露出一丝笑意来:“今日去哪儿了?”
她也就是随口一问,贾琏早已交代了随从瞒下从林家回来的事,只与凤姐儿说与几个同僚去吃了酒。
待贾琏用了膳,见凤姐儿也清醒了,便把屋子里的丫鬟都遣了出去。
凤姐儿见他面色严肃,心里的缱绻也散了,只觑着他的脸色道:“怎么了,是不是衙门里有人惹你了。”
贾琏从架子上把藏起来的匣子抱出来,打开散到凤姐儿跟前:“你虽不识字,可来家中这些年,管家时也多少学了些,这些想来都看得懂。”
凤姐儿还真认识了一些字,拿起来就着烛光细细看了看。
她先看到了两张赎回来的票据,只有些吃惊:“这东西怎么到你手里的,来旺给你的吗?”
接着她便看到罗列的放账明细,倒是不解多一些:“这是谁查的?查这个做什么?”
贾琏被她的态度气笑了:“查这个做什么?查这个好把我撸下来啊。”
凤姐儿唬了一跳:“这个有什么,我就出个本钱给放账的,又不是我亲自放的。再说了,不单单是我,上京城里放的人多的是,没本事的还寻不到这门营生呢。”
“糊涂!”贾琏气得跺脚,又压低声音道,“那怎么不见二太太也放账去”
“怎么没放?”凤姐儿振振有词,“这门营生还是周瑞家的告诉我的,说当年二太太管家时也在外头放过账。”
只不过二太太是拿着她的嫁妆银子放,凤姐儿胆子大,尝过甜头之后,连公中的银子也敢伸手。
她不怕人知晓她放账的事,只她还挪用了公中的钱放账,对家中不好交代,这才被王夫人抓住痛脚。
贾琏看凤姐儿眼神闪烁,就知她还有隐瞒。想到她吃软不吃硬的性子,贾琏缓下语气:“凤姐儿,咱们成亲六七载,虽然前几年我是荒唐了些,可这几年你也瞧着,我是不是真的改了。”
果然听贾琏如此说,凤姐儿眼中也满是动容。
“都说夫妻一体,我如今想奔一个前程,不单单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你和孩子。”贾琏说到此处,差点落下泪来。
他生母早逝,父亲只有要银子和吩咐他办事时才想起他。家中一点力都借不到,若不是姑妈看在生母的情分上拉自己一把,如今他都过得浑浑噩噩的。
“我只求你日后外头的事都与我商量商量,咱们是夫妻,即使是为了大姐儿和你肚子里的那个,我也不会起害你的心思。”
贾琏又把在南边的见闻一一说了:“并不是吓你,那家也带着爵位呢,可抄家的时候因放账逼死的几条人命都算在他们头上。”
凤姐儿听到男丁砍头流放,女眷都被发卖,也有些面色发白,便把这几年放账的事都说了出来。
“我只出银子,究竟放了哪几家是旺儿去交涉的,每月的利子钱也是旺儿媳妇交给我。”凤姐儿惶惶道,“我真不知这般严重。”
“也是这几年家中入不敷出,周瑞家的又在一旁撺掇,我才起了这个心思。”
“二太太后来也知晓了,叫我过去问了话,也没说我什么。”凤姐儿解释道。
贾琏叹气:“她当然不会说你,反正赚银子给她花用,风险你自己担着,还能拿捏着你的把柄。一举三得的事,叫我也不会说破。”
“你先前答应我不管家了,前几天又把事情揽下来,是二太太拿这件事来说嘴了吧。”贾琏问。
凤姐儿点头。
二太太见她铁了心不管,只说公中的银钱都被她拿去放账了,她若想辞了管家之事,至少要把放账的银子都收回来,若不然这个烂摊子她可是不会接的。
那可是一笔大数目,凤姐儿如何拿得出这么多现银,只能又把管家的事接过来了。
“这件事捏在二太太手上就是活生生的把柄。”贾琏沉着脸,“明日我便让来旺把放出去的银子收回来,这两日收不回来的,宁愿把两方的借据撕了,也不能再要了。
凤姐儿听完贾琏的话本就有些惧意,遂咬了咬牙:“年前我陪嫁的庄子和铺子来交了租,现银算一算有两千两。再把铺子都卖了,我还有好几套头面悄悄拿去当了,凑一凑也差不多够了。”
放账的银子这两日多少能收回来一些,先把公中的银子补齐了再说。
好在之后可以不用管家,也不用再填补窟窿,只手头上紧一些,一样也能过。
贾琏见凤姐儿如此说,知道她有悔过之心,也笑了起来:“哪到了让你变卖铺子首饰的地步,我手上还有五千两现银,两厢一凑也该够了。”
凤姐儿挑眉。
贾琏便解释是随着林海在南边时攒下的。
淮扬富庶,商贾众多,林海又是本地最大的长官,想孝敬他混个脸熟的人多不胜数。那些够不到林海的,便想着走贾琏的门路。
贾琏也私下也请示过林海,这些孝敬的银子有的能接有的不能接。可积少成多,也是一笔十分可观的数字。
林海让他自己收着,贾琏便拿着银子在淮扬置办了一些田地铺子。等跟着林家来上京前他又把这些产业抛售出去,赚的可远比当初置业时多得多。
凤姐儿听完眼睛都亮了。
“行了,瞧你那样儿。”贾琏啐了一口,“这也是沾了林姑父的光,我这辈子怕是不能让你沾光了。咱们就好好养孩子,看日后能不能沾孩子的光。”
贾琏第二日果真就向衙门里告了假,带着来旺去收回放账的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