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时候快要被愧疚淹没,与愧疚一并被淹没的,还有那个当时没来得及浮现,后来却数次敲在记忆里的一句叩问——
原来他知道那是他女儿。
那为什么要在电话里那样说呢?
那个回想起来充满了争吵、尖刻咒骂、空气中永远弥散着不安和焦虑的潮湿夏天,在这个梦里悉数再现。
没有办法纯粹地去爱、和没有办法纯粹地去恨,其实是同等的痛苦。
开学的日子很快到来。
这天早上,陆玙早早地起床洗了漱。浴室里,她尚未擦干的一张脸向下淌着水珠,眼角的泪痣在一派水色中有点潋滟的味道。
她很轻地在镜子的雾面上用手勾了两道,微微笑了笑。
没有太轻的喜悦,没有太重的恐慌。
在一切都能看到希望的时候,一个新的开始总是算一件好事情。
她下楼吃早饭,餐桌上只有陆明江。
陆扬比她开学晚一天,这会儿应该还没醒。陆玙也没重要到程燕会专门早起的地步。
陆玙对陆明江笑了笑:“爸。”
陆明江示意她坐下:“饭是家政阿姨做好的,你吃完爸爸送你去学校。”
陆玙说了句“好的”,没有多推辞。
陆明江一张嘴张张合合,似乎持续了小半个月的饭桌上的尴尬全都没有存在过一样,无外乎是一些到了新学校与新同学好好相处、好好学习但是别太辛苦,这样善意的废话。
陆玙的意识则飘得有点远,在思考着、之后什么时候说自己想住校会比较合适。
市一中的教学资源是很好的,在周边的城市也很有名。她在原来县城的中学,成绩一骑绝尘,但体感在应试教育上,还是要有更高效的方法指引才能走得更快更远,这是她在陆明江第一次提出要带她来这里之后,就没有明确拒绝的很大一部分原因。
何况一走了之,可以摆脱许多想摆脱的人和事。
至于想重逢的,以后总会再遇到的。她相信短暂的两年分别,不会成为感情的阻隔剂。
对陆玙来说,学习是唯一一件她认为付出就会得到对等回报的事情。她无意去探讨什么意义不意义,但这暂时是她仅有的能逃离、能进步、能创造一份真正属于自己生活的事业。
实在是在她心里占比很重。
吃过早饭后,陆明江亲自开车送她去学校。
一路上,陆玙手臂支在车窗上,那只轻薄的、颜色接近于苍白的手,一半落在阴影里。看着明媚的清晨日光,她却好似依然能闻到刚来到这里时、阴雨天气里潮湿的味道。
一中的大门修得很漂亮,气派宽敞。陆玙和陆明江微笑挥手告别后,转身进了这所新学校。
一条宽阔干净的林荫道通往教学楼的方向,看着地上散落的树叶影子和光斑交错成一幅浑然天成的漂亮秋天,陆玙心情总算有一点接近明媚的轻松。
这份轻松并没有持续多久。
本以为林荫道尽头是教学楼,结果是一栋不知道作什么用的空楼。这个点校园里没什么人,陆玙作为一个十几年的资深路痴,很果不其然地迷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