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氏宗族一放开县里田亩的租赁限制,不仅崔氏族人得了实惠,各家都按人头分得了地,镇里百姓也沾了光,分到了一些边角靠山的地,虽不如崔氏族人分的田位置好,可在灌溉水渠的规划线路一出来,又有了肥水灌田之利,即便田地位置偏些,也没了耕种辛苦的顾虑,不用大老远的担水,不用满山遍野的去捡拾人畜粪便,自己沤肥,就只管埋头种庄稼就是了,惹得年纪大的老农直直感叹,感叹他们下一辈人的运气好,竟然能得如此便宜的种田之事,换他们来,一人种个百来亩都再不会嫌辛苦之类的话,且这都还在铁爬犁等农具,还没运进滙渠的时候说的,等崔元逸先其他县一步的,将耕田犁地的农具带进县镇,便是再懒惰的汉子,也不好意思再嫌种地辛苦之类的躲懒话术了。
人家崔老爷恨不得把米给你们端上桌了,哦,就叫你们动手煮一下,这还敢嫌累?不等旁人喷,家里的老婆孩子都急到能上手锤人。
赶紧干活去吧!不许再懒了。
官道修好了,商铺整改了,田地上的人头攒动起来了,连小孩子们都有了去处,那崔氏族学收蒙龄儿童,四岁能离了大人手的,会抢饭碗吃饭的,都要,且至八岁前的这段日子,只管带张嘴去就行了,免费给人养孩子,还管教认字算学。
这就跟啥?自己只管生,崔氏宗族一家管养,消息放出来的时候,当天族学报名处,连两岁刚断奶的娃都来了,手里捧着碗,努力扒饭用事实告诉招生办的人,他们会吃饭了,年龄不要卡太死,他们在家,大人也不是时刻看着的,所以,可以求个学上否?
把管着这一摊子事的李雁萌死,后来派了专门的妇人考察这些孩子,真不哭不闹的,能听懂大人话的,收就收了吧!
因为之前生活贫苦,真一家生很多个孩子的人家并不如想像中那样多,依然男多女少,且一开始来报名的都是男娃,等说女娃一样要的时候,这才渐渐有人家肯将女孩送来了,崔闾收到李雁做的汇表,上面上男女比例,达到了惊人的二十比一,李雁很忧心,在汇表中说了很多男女比例不平衡的隐患,这之后,也才有了学龄前的小童班。
本来崔闾的族学,只是想招年龄到达启蒙阶段的,可被李雁这么一道汇表总结,崔闾这才增开了小童班,目地当然是为了提升女婴的存活率,让那些生了女孩的人家,可以放心留下养,养个两三年,就有崔氏族学收去养了,这等好事,没有人家不答应的,等到府城溺婴池一事闹的满城沸腾,崔闾更觉这一步棋走的甚对。
等太上皇从海上回来,不管自己设小童班的目地是什么,有溺婴池的事一对比,都再不会有人质疑他有作秀媚上的言论。
崔闾可是真金白银的砸出去的,因为人数太多,族学招不下,最后是跟几个富户乡绅一起,增设了几个分部,比如,在某户人家的族学招牌旁边,再竖一个牌子,上书“崔氏族学小童班几几分部”,然后每月汇总花费,到崔氏账房那边报领,并有专人负责每日抽查。
这不像修路挖凿水渠,属一笔有预算的开销,学一办起来,就是持续性烧钱的门面,哪天崔氏不干了,不止好事变坏,还有可能被尝到甜头的百姓埋怨,都是能够预料的不可控后果,常理的善事范围里,这种有可能吃力讨不着好的事情,都少有人做,可崔闾既然做了,就没有想要虎头蛇尾,除非崔氏真有一日被灭门了,否则这学堂是指定要开下去的。
至于开销,先前是想着把祖宅银子全花掉,花的一文不剩再说,后来事赶事,钱堆着钱的,这项开销反而已经不成负担了,因为李雁的汇表给了他新思路,之前藏在后山里的银箱子,一直不知道怎么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兑在正常流水中花出去,有了小童班的规划后,不用崔闾说,崔元逸也知道那批钱该怎么提出来洗一遍入库了。
回头无论东桑岛那边打出什么来,想查蒋冯两家藏金的去处,都没有证据能证明与崔氏有关,想要查账,也尽管来查,崔元逸已经借着族学的动作,将账抹平,做的滴水不漏。
主打一个老父亲只管往前冲,儿子在后面跟着善后的安心感。
人在官场,无论与上锋的关系再如何亲密交好,若能不留把柄,最好是不留的,人心不易测,好的时候,觉得你情非得已,有错属百密一疏,不好的时候,就会觉得你阴险狡诈,心存不诡,总之,与人相处,别太考验人性。
崔闾哪怕想坦白呢?也不是这个时候,卡在前朝余孽正翻出篇的当口,家中本来就有十个库的东西,讲不出具体来历,祖上传到他这一代的东西,有些他自己都不清楚,打着前朝皇家赏赐标识的,更沉了灰的填在库底,那是只能带进墓里的随葬物了。
本来是无惧人言之事,毕竟知道他家来历的,深想一想就能够理清个中关系,最怕的是恶意攀扯,尤其在流言喧嚣时,他一笔绘不出两个崔字,无论上任族长干了什么,他这个接任的知不知晓,但有牵扯上,都是个百口莫辩的局面。
长子在大后方的稳扎稳打,多少叫老父亲心怀宽慰,总算是弥补了次子的闹心事,一脚踏进府门,望着迎上前来的长子,笑的眼角都跟着舒坦开了。
滙渠县县令还没有就位,倒不是人选问题,府学里头的教谕完全有资格顶上,可崔闾之前在面会几位县令之后,就存了并县撤制之想,小小江州完全不需要弄如此多的官衙,尤其乐丰和从朔,前者完全可以并入长留,后者则与临水融合,留五个建制衙就够了。
长子被滙渠乡绅推出来领头做市集之事,崔闾能理解他们的示好,确实也没有比崔元逸更合适的人选了,既是他这个府台长子,又是一力承担了整个滙渠改建之事的实际经办人。
崔闾只牵了个头,人就去了府城,后头的事基本全是崔元逸在主持,他忙,他的长子也忙,两父子只能从信里各自述一述身周事宜,信通的虽勤,到底没有面对面说事来的有亲近感。
老爷子突然回府,还是不打招呼的突然回转,在请过安道完好后,崔元逸便摒退了众人,连儿子都没顾看上两眼,就打发人去了后宅。
几个月的独挡一面,崔元逸如今越来越有族长威势了,尤其在本宅和县里,在崔闾不在的这段日子里,就他独自支撑,决断,应付着接踵而来的大小事务,家事族务一手抓,在外人眼里,他是完全继承了老族长的行事作风,已经是个说一不二的一族主事人了。
人果然还是需要历练的,崔闾在他这个年纪,已经当了十年族长,且由于少时的经历,更不与人有半分容情,崔元逸相对是在安逸的环境里长大的,有些人情上的往来,还抹不太开情面,早前显出的优柔寡断,就呈现在与亲族中的人情事故上,这几个月理事中,应当叫他体会了人私欲里的得寸进尺面,如今看着做事举止,便少了从前的温吞,更符合崔闾对他早前的期望了。
太敦厚温吞的性子,是当不了一族之长的,不说要冷酷无情,至少也得有让人在开口前,掂量掂量有些要求有些话,能不能提,能不能说的威严,震慑力有时候能让人省一半力,免于被事事搅扰,心累死的风险。
崔闾笑着上下打量了一番长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夸了句,“不错,为父心甚慰!”
再焦急的心,也比不上看见长子有所成,行止俱成规范,来的安定宽慰。
崔元逸在老父亲面前,终是卸下了严肃面具,一张脸上竟显了赧然来,拱手也笑道,“父亲教的好,儿子终于懂了父亲从前的教诲了。”
族事家事,以及镇上整改的人情往来,各种突发事件,和随之而来的各方嗡嗡声,崔元逸终是体会了当一个领导者的不易,想起老爷子主理着一州府务,那等劳累,必然是自己的数十倍,不由更加钦佩敬服了。
崔闾摆手,指着一旁的椅子道,“坐,咱们父子说说话。”
崔元逸依言坐下,等崔诚领着人笑呵呵的上了茶后,他方才道,“儿子觑着父亲繁忙,有些事便先斩后奏了,好在一切都办的很顺当,如今县上商贸日渐兴盛,不仅吸引了周遭的村庄百姓,还将隔壁代节县上的百姓,也吸引了过来,近些日子市集生意非常好,官道上的车马也日渐增多,连路边的茶水摊子,都跟着摆了起来,很是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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