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李迎南先前那句“容时”一出,公主定会怀疑他们二人私交甚好,纵使他再能言善辩,也难以摘清。
但他沉默片刻,仍旧没有改口,坚持道——
“公主殿下,如今好不容易安稳下来,百姓已再经不起折腾了。”
不过,他也已经做好了被杨灵允用折子砸头的准备——过去进谏此事的言官,无一不是如此。
但御书房内却倏然安静。
只有暖炉内的炭火不时发出细碎的声音。
炭火在渐渐变少——林魏然的喉咙也渐渐变得有些干涩。
能说的他都已经说了,尽人事,听天命。
在长久的沉寂中,他几乎是有些自暴自弃地这样想着。
反正再差也不过再被下放到哪个偏远蛮荒之地去,又不是没去过。他低着头,苦中作乐地扯了扯嘴角。
不知过了多久,杨灵允终于开口了:“起来吧。”
林魏然猛然抬头。
杨灵允一手撑在书桌上,托着腮冲他笑笑:“先生说得不错,我是该与陛下商议商议此事。”
从头到尾,她都没有发怒的迹象。
林魏然眼底闪过意外之色。
“坐吧,”杨灵允又抬抬下巴,像是有些冷,整个人拢进大氅里,捻着指尖的一小撮绒布把玩,笑道,“先前言官进谏之时,三王党羽尚在,若我有犹豫之心,怕是就清不干净。如今三王党羽皆灭,确实该安抚人心了。”
林魏然心底最后那点疑虑也烟消云散。
他慢慢起身,嘴角也微微扬起,恭敬地拱手行礼:“公主圣明。”
这一笑,他的眉眼舒展开来,更有风流意气之态,与杨灵允记忆中的少年骤然重合。
杨灵允嘴角笑意更深:“夜深露重,先生今日就歇在这吧。”
林魏然闻言,却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又正色道:“多谢公主好意。只是外臣实在不宜夜宿宫中。臣还是先行告退了。”
这一年来,他将与杨灵允之间的距离保持得极有分寸,无可指摘。
今夜也本该如此。
但不知是先前喝了酒的缘故,还是耗费了太多心力的缘故,他才刚转身走了几步,就被杨灵允一句话喊得骤然失神,脚步停滞——
“容时哥哥。”
杨灵允终于从书桌后的龙椅上站起来,轻声笑道,“你是担心有人议论吗?”
这是他们重逢的一年间,她第一次这样唤他。
像是打破了什么禁忌,御书房内的空气陡然凝滞,连暖炉中细碎的声音也突然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