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杨灵允阖了阖眼,眼底落满泛黄的日光,声音中听不出是自嘲还是羡慕,“就算贵妃娘娘不在了,他也知道,世上有一个人始终无条件地站在他这边,为他做尽所有,在所不惜。”
林魏然的心陡然揪了起来。
握在杨灵允肩上的手一下就收紧了几分,像是想用力抓住她。
“你也有这样的人。”
杨灵允沉默地站在原地,过了好一会才转头看他,很淡地笑了下:“你在说谁,你还是哥哥?”
从头到尾,她都没有提过自己的母亲。
林魏然喉结剧烈地滚动了好几下,即将宣之于口的“我”却始终怎么也说不出来。
最终,他只是抬手,轻轻抹过她的面孔。
也是这时,杨灵允才发觉,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竟流泪了。
“是这光太刺眼了。”她下意识解释道。
林魏然纵容地笑:“嗯,这光太刺眼了,我们回去吧。”
泛黄的日光打在他的眼皮上,长睫都染上金光。但不知为何,这种带着萧条的泛黄日光在他身上却无端多了好些温柔之意。
直到夕阳西沉,杨灵允回宫,他也没回答她先前的那个问题——他不敢,他跟杨灵允之间还隔着太多东西,他不敢就这样跟杨灵允承认。
再等一等,他看着杨灵允走入宫门的背影缓缓捏紧了自己的手,心想,等朝堂肃清,海晏河清之时,他就可以回答杨灵允的问题了。
与此同时,在宫门即将关闭的时候,杨灵允忽然回头看了林魏然一眼。
他还站在那里,长身如玉。如今云氏倒了,他便是朝堂人人称颂的肱骨之臣,前途无量。
他对回头望的杨灵允温柔地笑了,眼底好像全是她。
但回头后,杨灵允便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怎么可能呢?在他的私心之前,永远有其他更重要的东西。
所以就算他先前回答了杨灵允那个问题,她也不会信的。
接下来的日子转瞬即逝,从初春到暮春似乎也就只经过了几场雨。
小皇帝和杨灵允不约而同地没再提过离开一事,只是杨灵允和林魏然之间关系愈发让人捉摸不透。
说变亲近了吧,除却上朝和私下商讨正事之外,林魏然再也没有夜宿过太极宫,杨灵允也再没离开过皇城。
但说变得疏远了吧,小皇帝有一次着急见杨灵允,直接跑去了栖暖殿,就见林魏然将杨灵允压在墙上亲。
他动作放肆,再没有半分属于林太傅的端方温和。
若不是幼荷及时出现,他怕是要直接闯进去将这两人的暧昧明明白白地摆在台面上了。
……其实这事说到底,是因为杨灵允又喝多了。
自此送走了杨允安之后,她便格外喜爱喝酒,尤爱后劲大的福安酩——醉了就能忘掉一切,就不会想起云婉,也不会想起安王,更不会想起过往了。
魏连望每日来请脉时都愁眉苦脸地劝着她不能再喝了,再喝下去真的有损寿数啊。
但杨灵允每每对此不以为然。他万般无奈,薛清见状,便建议他去找林魏然试试。
那时林魏然正刚刚给小皇帝上完课,正从御书房中出来准备离开,就被魏连望告知了这些——然后几乎是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去了栖暖殿。
“公主殿下如今的身子实在不宜饮酒,臣等都劝不住她,还请林太傅帮帮忙。”
魏连望无奈的声音始终环绕在林魏然耳边,他心底难得地涌上怒意——她就非要这么闹着,不听医嘱吗,她一点都不在乎自己的身子吗?
他来栖暖殿时外面无一人守着——太极宫内的宫人都畏惧杨灵允,没事不会来这自找苦吃。
唯二会守在栖暖殿的杨言和幼荷都不知去哪了。
林魏然没工夫想这些,在正厅正殿都没找到杨灵允后,直接推开了寝宫大门。
杨灵允果然在里面,寝宫内飘着福安酩浓醇的香味。
而杨灵允手撑着的桌上已经有了两个空酒壶。
见林魏然推门而入,她也没有不高兴,歪了歪头看着他,烈酒延迟了她的思绪,好一会她才反应过来这是谁,然后轻声笑了:“林太傅啊,怎么来我这了?”
林魏然沉了脸色,大步上前夺过她手中的酒杯——但酒杯已经空了。
杨灵允一下午喝完了整整两壶福安酩。
心底的恐慌担忧夹杂着怒气瞬间爆发,他难得硬了声音对杨灵允质问道:“你在做什么?魏院判说你不能喝酒你不知道吗?”
只是杨灵允似乎丝毫没感受到他的心情,眨了眨眼看着林魏然,还懒洋洋地用手撑着头:“你好大的胆子啊,都敢管到本宫头上了。”
她眼角面上都染着酡红,更显眉眼间的美艳和凌厉,虽说语气有些散漫,但周身的凌厉和不可侵犯之意在微醺之间愈发沉重。
寻常人听了这话,早连连告罪,唯唯诺诺地说着公主息怒,然后能跑多快跑多快了。
但林魏然始终站在原地,甚至还想强硬地伸手把杨灵允拽起来:“我叫魏院判备了醒酒汤,去喝点。”
毫无防备间,杨灵允很轻易就被他拉了起来。不过她也并没有抗拒之意,抬手间朱红色的帔帛也从臂间滑落,嘴角仍是微弯,笑意却不达眼底:“你算什么东西啊?也来管我?”
与此同时,门外传来小心翼翼的叩门声,还有杨言的声音:“公主,酒买来了。”
看来杨言是被她打发出宫买酒了。
喝了两壶还不够,杨灵允显然是打定主意,最好喝到精神恍惚,什么都记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