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这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崔折霄抓住镜子看来看去,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时间仿佛陷入停止,他就这样像一座雕塑原地不动,没有人比他清楚毁容意味着什么,颜面有碍者,不得为官,他曾为奴的那家男主人,便有些跛脚,平日里走路看不大出来,结果殿前面君时由于站得久了,走起路显得深一脚浅一脚,明明是二甲进士,最终却连个官身都没有。
那仅仅是有点高低脚,而自己的脸彻底毁了!
无论日后崔折霄城府有多么深沉,又能成就怎样的霸业,现在他却只是个八岁孩童,再能忍,在遭受如此重大的打击后也会崩溃,只听哗啦一声!铜镜落到地上碎成无数片,每一块破碎的镜片,都折射出了他那张丑陋的脸。
“不,不,不!”
外头下人经过,听见屋子里稀里哗啦的动静,鄙夷道:“真当自己是什么大少爷呢,天还没黑,就在屋子里又摔又砸的,可没人给你把东西补上!”
这话,屋内的崔折霄听得一清二楚,他猛地握紧拳头,对命运的憎恨、对身世的厌恶,种种情绪充斥在脑海之中,令他想要大吼大叫来宣泄,可最终他居然忍住了。
他跪在地上,慢慢地将被摔碎的铜镜一片一片拾起。
崔肃每日归家,都会先去见妻女一面,凌见微不见他,他也会在院子里站上一会儿,然后才回书房。
所以当书房门被敲响时,他下意识以为是妻子,从前妻子便会来书房寻他,给他送一盏热茶,一碗甜汤,或是单纯地想念他,来跟他说说话。
只是那美好的日子,已一去不复返。
想到这里,崔肃连忙丢下手中的笔,快步走到门前,将门拉开,一句夫人尚未出口,却见是崔折霄,孩子低着头,由于天黑也瞧不清面孔,崔肃让身好叫崔折霄进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晚膳可用过了?这几日在家塾学得如何,有没有哪里跟不上的地方?”
他关怀地问了好几句,崔折霄却一句也没有回答,书房灯火摇曳,将崔折霄的身影拉长。
崔肃顿觉古怪:“折霄?你——你!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陡然抬起脸的崔折霄将崔肃吓得脚步踉跄,险些没站稳,他用手抓住桌角,错愕不已,“发生了什么事?”
自被带回崔家,崔折霄几乎没有跟崔肃说过话,此时他声音喑哑,一字一句:“那你就要问问你的好女儿了,问问她对我做了什么。”
崔肃想都不想摇头否认:“不可能!了了不会做这种事!”
崔折霄握紧双拳:“难道是我污蔑她?是她亲口所说,要我来问你!”
崔肃还是不肯相信,他去摸崔折霄的脸,刚接触到崔折霄面上皮肤,便有一阵刺骨寒意自手心向四肢百骸蔓延,如此冰冷的触感恐怖至极,要知道这可是夏日!京城里已出了好几起硬生生被热死的案件,怎么还会有人的脸能这样冰冷?!
崔肃又想,兴许是什么恶作剧,可他摸来摸去,这张脸的的确确是真的!
只见崔肃像是失了魂一般趔趄两步,直接坐到了地上,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此时他心中惧怕不已,小主子出了事,即便是陛下知道小主子的存在,这张脸如今毁成这般,也绝无可能被认回去了!
陛下多年无子,一朝得了个孩子,脸却是毁了容,这不更是给人把柄,说陛下无德,方遭天谴?
想到这里,崔肃已是无计可施。
突然,他想起崔折霄刚才说的话,“你说,是了了做的?你凭什么这么说?你有证据吗?”
崔折霄眼见事已至此,这位口口声声说会照顾他的亲生父亲心心念念的还是那千金小姐,心中愈发嘲讽,“我没有证据,你大可以直接问她。”
崔肃拔腿就要往外走,可这会儿天已黑了,若是去找女儿,难免惊动夫人,他不想夫人为此担心。
可正在此时,书房的门再一次被敲响,这回崔肃已没有闲心去想象是否是妻子,门一开,却没见着人,视线往下,正是女儿了了。
了了跨过门槛,对崔折霄说:“你可以走了。”
崔折霄本就不想在这儿待,他厌恶崔家,更厌恶崔家的每一个人,包括他的亲生父亲在内。
崔折霄一走,了了亲自关上房门,然后走向崔肃的书桌,双手抬起撑在桌上,轻松跳了上去坐下,小小的一个孩子,却没来由令崔肃感到恐惧。
他心说自己真是昏了头,这可是他的亲生女儿,是他与夫人的掌上明珠,怎么会令人恐惧?
于是崔肃先开口安抚了了:“了了,你别担心,阿爹不会让任何人出去胡说,更不许人败坏你的名声。”
了了打断他的话:“可是,他没有说谎。”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