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天穿的这身很素,半高领羊绒衫作裡衬,立领衬衣内塞的领撑定做不久,纯银複古,刻著以他名字设计的logo。最外面是一件白色羊绒大衣,材质轻薄带著坠感,上面铜色金属纽扣隻是装饰,实际上是敞怀穿的风衣样式。
整张脸过于的削薄,如象牙石般苍白,没有一丝血气,衬得眉眼是一清的纯黑深邃。即使站在太阳光下,也似风一吹便会倒瞭的模样。
见过他的都会无端想到“洋气”两个字,清瘦颀长,五官立体,鼻挺眉弓高,极优越的骨相,贵气逼人,尤其穿大衣时腔调十足。
也因这浓鬱的异域特质的长相,很多人怀疑他的亲生父亲并不是戴沛,而是另有其人。给他的肃清路上带来瞭衆多阻碍。谁也没想到,就是这个小杂种,从戴二公子到戴先生的转变,让世人对他刮目相看,十年时间便让全平城,乃至全国范围发生瞭翻天覆地的变化。杀伐果决,大刀阔斧地进行改革,让戴傢的发展上瞭一个新的历史高度。
再没有第二个戴傢人能有戴远知这样的手段和魄力。那些不服他的,也隻能虎视眈眈蠢蠢欲动,恨得牙痒痒,嫉妒著眼红著,却不能将他从高位上扯下来。
让人恨,也是一种资本。
武罗连忙上前搀住他。
戴远知掩著嘴,手帕已被捏的褶皱,脸色咳的发绀,他虚弱著声,“老太太人呢?”
武罗边扶著他进去边说道:“老太太在房裡陪客人,不是,是客人陪她,也不是……”
就在武罗快要被自己绕晕时,戴远知停住,转头看他,眼裡的警觉让人不寒而栗。
他们立在院裡,刚刚那一阵咳嗽过后,戴远知重新恢複瞭神采,问道:“来的是什麽人?”
戴先生向来警惕,戒心重,防著身边几乎所有人。武罗心裡打著鼓,暗道不好,说错话瞭。忙不叠说:“是昨晚老太太跟您提起的那位姑娘。”
原来是许傢的。禁不住又想起路灯下那张年轻稚气的脸。好像叫什麽……茉莉花?
还是,黄小姐?
戴远知神色缓和,点点头,说瞭声好,抬脚就要往裡走。
武罗反应过来,拍瞭一下脑袋,坏瞭。赶忙追上去,张开手臂拦住他的路,“戴先生,宋太太不让人进去打扰。”
戴远知脱掉外衣,丢过去的同时,朝后院古董房方向迈开大步。
“戴先生,您要什麽没有啊,”武罗双手抱住大衣,欲哭无泪,又不敢真拦他,像隻鸭子一样扑腾著,“何苦拿她一个老太太的宝贝疙瘩。”
……
屋外一阵喧扰。书读不下去瞭,茉莉抬起头,宋凤霖靠在床头,眼睛闭著,呼吸匀长,睡著瞭。
合上书,茉莉站起来,捏起被角裹住宋太太露在外面的脚,想扶她躺下,怕惊扰她,隻掖瞭些被子。时间不早瞭,她也该回瞭。
又怕宋太太醒过来找不到她,茉莉呆坐瞭会儿,屋裡清香袅袅,她又点上一支。
撑著头看瞭会儿书,睡意沉浮,手上虚绵,头重重垂下,她猛地惊醒过来,看窗外,太阳西斜,从树梢上疏漏而出,打在陈旧的窗棂上,泛著红晕。
茉莉再次望向床边,宋太太呼吸绵长,重新将滑落的被子贴上她,灭瞭屋裡的燃香,然后走出瞭房门,转身轻轻合上。
她到院裡找武罗,想嘱咐几句再离开。左右都找不到,她在院子裡小跑几步。
她跑得气喘吁吁也没找到人,再不出来太阳都落山瞭,她还怎麽回傢,不得不喊瞭几声“武罗”。
声音细细的,像晨光裡婉转鸟啼。
也惹得庭院裡浇花的男人停下动作,转过身来。
远远的,茉莉注意到一个从未见过的,身形修长如苍柏般挺拔的男人,手裡拎著一把银质洒水壶,看著自己。
丝白衬衫,粗麻佈鞋,也被他穿出瞭脱俗的味道。
大抵以为他是傢裡哪个她没见过的雇佣。茉莉停下脚步,慢慢走近他。
仰起一张娇俏秀丽的脸庞,轻轻问道:“你好,知道武罗在哪儿吗?”
偌大的平城,见到他的人无不恭敬地喊一声“戴先生”,用著巴结的,讨好的,各式的语气,那眼睛裡贪婪的,谄媚的神情,看的多瞭,也厌烦瞭。眼前这张脸,这双眼睛,明净纯洁,稚气天真,不沾惹半分算计,明明白白坦坦荡荡,不带任何索取,也不怕被人看。
戴远知将洒水壶挂去墙上,随著他的动作,茉莉留意到那面墙壁上的牡丹图是由玛瑙,绿松石,玉髓等宝石镶嵌而成的,却隻是用来挂瞭几个洒水壶,和几把松土用的工具,实属大材小用。
茉莉这麽想著,见他并没有答话,隻半倚著墙面,看著她。要说是看,这目光又不单隻是看那麽简单,更像是审度?茉莉不确定,或许他是没听明白,正当准备再问一次时,男人开口瞭,“我带你去。”
他声音温温的,穿著谈吐,和平常人傢的下人大不相同。茉莉疑虑著,又想,其实武罗长得也好看,虽然不能同眼前这位比。从宋太太别具一格的审美品味也能看出来,她挑选的佣人自然是最好的。
这麽一想,心裡的疑虑也就打消瞭。茉莉道瞭声谢后,又觉不妥。下次来看宋太太,再见到他,总不能这样没有称呼的乱喊,太不礼貌。似随意般问起:“你叫什麽名字?”
戴远知正要迈步往前走,闻言一顿,侧头看她的时候,馀光瞥到几株直颈矗立的红花。
石蒜花,又叫彼岸花。佛曰:“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定因果,缘注定生死。”他从不相信这些梵语,当下却不知怎麽的,突如其来的,浑诌出一个名字:“赤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