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温夫人笑了笑。
老太太毕竟是“老”太太了。
她才是这个府上的当家太太。
她叫人拿了铜镜过来,认真斟酌一回表情。待安国公进门,她便快迎上去几步,不顾安国公湿了的袍角,虚虚扶在他怀里,唤一声:“老爷!”
安国公简直愣在当地。
自从沈姨娘的事后,他知道十一年来太太怨恨他,只当他是丈夫还敬着他……可别说是近十年了,就是新婚之时,太太才十七八岁的时候,也从未当着旁人的面与他这般亲近过!
“是又出了什么大事急着找我?”把夫人往怀里再送了送,安国公发出了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轻柔声音。
又轻唤一声“老爷”,温夫人才低低诉说:“我劝了这两日,老太太和明达还是定要退亲,还不知怎么瞧上了从阳,定要明达嫁去温家。”
“老爷是知道我为两个孩子的亲事花了多少心思的!”不必伪装,她的委屈都满溢在了言语间,“没想到老太太瞧不上崔珏,非要退,我不能驳,可……这让我怎么和崔家提呢?以后又怎么再见舅舅家里和松先生?”
——退亲?
崔珏今晨还在紫微殿记录陛下起居,得陛下赐了午膳,午后便被刘相逮住,生拉硬拽请至家中赏雨;太太的舅舅今春才升的户部尚书,今生拜相有望;还有同做媒人的松先生,更是先帝之师,陛下登基以来年年亲去看望请教,母亲和明达倒还是闹着要退亲?
安国公的眉头紧紧皱起。
半晌,他起身说:“我再去劝劝老太太。”
“我就不去了,怕老太太看见我再生气。”温夫人要送他。
“让你受委屈了。”安国公哄着她坐下,“这事怨不得你。我去去就回来。”
目送他的背影急匆匆消失在雨中,温夫人心中发出一声嗤笑。
她就知道,他天性凉薄,心中只有自己的权势尊荣富贵,她不帮着劝,老太太和明达怎么可能说得动他。
只要他也不愿意,她不办退亲的事,这烂摊子看老太太怎么收拾!
……
越靠近安庆堂,安国公的头便越“突突”发疼。
老太太倔得很!太太没劝动,只怕他也不大好劝。再者,若明达真个宁死不嫁,喜事变丧事,岂不更和崔珏结了仇?
可这门亲事绝不能退!
迈进穿堂前,烦躁听着雨滴打在伞上的声音,安国公忽觉福至心灵。
——他又不是只有一个待嫁的女儿。
换亲
暂时有了主意,安国公见母亲时,心中烦躁便少了许多。
徐老夫人还是一口咬定,高僧算出来崔珏妨害纪明达的运道,正是温从阳旺她。
安国公试探着深问了两句,见母亲实不肯多说,他假做皱眉沉思,半晌方叹道:“这可难办了。”
“有什么难办的?”徐老夫人转着佛珠笑道,“明达才是亲家太太的亲外孙女,温家绝没有不愿意的。至于崔家,既是你媳妇说的亲事,让她去退了就完了。”
安国公并不与母亲多解释朝政时局,只道:“太太也不好退。”
徐老夫人面露不屑,才要再张口,安国公已起身告退:“母亲请容儿子回去再与太太商议商议。”
“你是夫,她是妻,你倒还要看她的脸色。”徐老夫人抱怨,“这儿女亲事,家家都是当父亲的说了算,你父亲在的日子,也是他做主给你娶的媳妇,怎么到了你这,竟全听你媳妇的了?”
安国公心里又烦起来,说一句:“那也是儿子看了也好,又回过老太太,才告诉媒人让崔家下的定!”
被儿子顶回来,徐老太太胸口发闷,一股火瞬时冲上心口。可明达的亲事要紧。她把佛珠一握,自觉忍了这口气,说道:“那快找你太太去罢!”
安国公没再说什么,行了礼退出去。
再冒雨回到正院,他扯掉蓑衣丢给丫鬟,只与温夫人叹说:“老太太定要明达嫁温家,我也说不动。”
看见他的眼神,温夫人便知他根本没尽力劝。
她心里自是疑惑——难道老爷竟舍得对崔珏撒手了?面上却没多动一根眉毛,只无奈叹道:“那退亲的事,少不得也请老爷操心——”
“我看,倒不必退。”安国公笑了一笑。
“这、这——”
温夫人昨日便想过以纪明达的妹妹替嫁的主意,今日安国公回来前,更是已将所有可能都考虑到,是以一听这话,她不必多想便明白了。但她只作震惊问:“老爷的意思难道是——”
“都是纪家的女儿,不分高低,”安国公笑道,“明达嫁得温家,三丫头……二丫头便嫁不得崔珏么?”
温夫人还是怔了片刻。
是啊,连老爷都清楚,都是纪家的女儿……明德担不起和崔珏的婚事,明遥却是合适的。
可她从前为孩子们打算亲事时,竟分毫没想过明遥也嫁得崔珏。她只想着,崔珏为人肃直,是难得一遇的杰才,崔家从开国来便是钟鼎之家,又竟人口简单,崔宅里只住着他和他兄嫂一家,上无婆母要侍奉,下亦无姬妾要容忍,以明达的倔脾气,嫁去都几乎不必受一点气。崔家内事也少,且有崔瑜之妻掌管家事,明达若不愿操劳,只需安详清福。
这样好的亲事,今日之前,她从没想过明遥。
明达说得不错。
她是偏心得很。
被安国公牵着手回内室,温夫人没有尝试挣脱。
她低着头,看脚下织金地毯上繁复的花纹,叹说:“我明日就叫崔珏来,和他说换嫁明遥,看能不能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