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怀孝叫了辆出租车往医院去,一面拼命打白羽翎的电话。到第二通电话她才接,他深吸一口气才开口,“你忙吗?”
“很忙,所以你最好别说废话。”
“请给我五分钟。你能不能到四楼的楼梯间来,我在这里等你。”他还在医院门口,怕她先到,扶着墙往上赶,吸气吐气,不敢咳嗽,怕又吐血。白羽翎见到他时,他眼底微微发红,道:“对不起,之前不该和你说这种话。”
“没事,我已经忘了,没有别的事我就走了。”
“等一等,说好五分钟,还有四分四十秒。”林怀孝盯着腕表不抬头,“我刚才看到一个人死了。或许对你们医生来说是很平常的事,但是对我,还是第一次。之前还和我说话的人,一转眼就死了。我很害怕,到底什么能抵挡死亡?”
白羽翎神色缓和了些,“你想听我的回答?”
“我想听你的实话。我知道你们医生都有一套安慰绝症病人的套话。我不想听这个。”
“没什么能抵挡死亡,死就是死,压倒一切。你去重症病房看看,什么勇气,什么希望,到最后都一样。你越是把死亡当成一种惩罚,它就越是会惩罚你。只能接受,就像接受太阳会落下去,过好活着的日子,就这样吧。也只能这样了。”
“我其实很害怕。”
她握着他的手道:“我知道,你已经很好了。我会陪着你的。”
林怀孝凑过去吻她。她闻到了香草和柠檬的气味,而非想象中的血和消毒药水。宁静的浪涛拍打着她,他的怀抱不够炙热,却紧密。呼吸的热度,心跳的节奏,一个活着的人。她睁开眼睛,一望望入他的眼睛,因泪光湿润而明亮,像是第一天来到世上。
她推开他,手背蹭了蹭嘴角,“别这样,我和你不是这样的关系,别玷污我对你的感情。”
他微微一笑,摆出得病前的端正神色道:“那抱歉了,是我莽撞了,你对我到底是什么感情呢?”
“道德上的感情。我知道我不是你喜欢的类型,你也不是我喜欢的口味。你只是恰好现在需要人陪,我也愿意陪你。医生的职业操守让我不能和病人谈恋爱。你就当我爱做好人吧。”
“那太好了,既然这样,你就干脆辞职,跟我一起走吧。也算是好人做到底。”
“你个王八蛋阴我啊?”白羽翎瞪着他,恼火比害羞激出更多血色,“你这是道德绑架!”
“对,但道德绑架只能绑架有道德的人,你是我身边最有道德的人。你跟我走,我死后,所有的钱都是你的,虽然会有遗产税,那我尽量实物交接,或者想别的办法避税。”
“这不是钱的问题。”
“这是感情的问题。你不能忍受我一个人孤独去死,我很自私,就要利用这一点。不管你是出于职业道德,像同情路边野狗一样可怜我,还是对我有万分之一的好感。我都求求你,陪着我。我什么都能给你,什么都能做。别留我一个人到最后。”
“不要这样,不要逼我。你是很值得同情,但是我一般不同情你这种有钱的男人,我不能为了你放弃现在的生活。”
林怀孝仰起脸笑了,眼底带泪光道:“你不是在同情男人,你是在同情死人。你是医生,你发过誓的,我是你的病人,你不能放弃我。你要拯救我的精神,让我在最后的时刻安宁。”
“五分钟到了吗?”林怀孝点头,白羽翎头也不回就上楼去。
还有一件事,你的吻技烂透了
回暖的季节,林怀孝还穿着冬天的长大衣。去学校找他母亲,她自然一眼就认出了他,“你怎么过来了?有什么事情和我说,我来找你就好了。你要少走动,多休息。”
林怀孝使了个眼色,让她去外面聊,“有件事和你说,我要走了,不回来的那种。”
“你一个人走吗?要陪你去吗?”
他立刻摇头,告诫道:“千万不要,我们已经有这么多年没在一起了。你记忆里的我,不是真正的我。我记忆里的也不过是过去的你。就让我们留着幻想到最后吧。我让白医生跟我一起走了。”
“那她同意吗?”
“我有我的办法,我都是绝症病人了,她要让着我点。就算她不同意,我一个人也要走。”他抱起肩,冷冰冰道:“和你说一声只是让你有个准备。你就算不支持我,也别和我爸说,算我求你。
她的眼睛瞪大,因伤感而显得更惊讶,“你为什么觉得我不会帮你?你是我儿子啊。你做什么我都是支持你。”
“我一走,我爸肯定追究你,你要想清楚,别后悔。”
“我最后悔的就是当初没有带你走。我以为你有了钱,会很幸福的。”
他错开脸,不知所措。生疏惯了,这样突如其来的温情容易引起消化不良。他公事公办道:“我在深圳开了个户头,账号过几天给你,里面有笔钱。你先不要动,过个半年取出来一半,然后买不动产,不要存着。这样就算以后我爸找你讨回来,也很难。”
“这里面有多少钱?我其实用不到什么,出门在外你多备着点钱。”
“管好你自己吧。”他笑着摇摇头,“对了,上次的领带夹挺好的,忘了和你说谢谢。”外套解开,两指夹出半截领带,真丝细条纹很配珐琅,“谢谢妈。”
司机老周的妻子骨折了,他请了半年的假,要回去照顾她。杜秋只能选个新司机,在餐桌上聊起这事时,她抿了一下嘴,才不至于会笑。新司机立刻就选好了,父亲顾不上这种小事,自然是她亲自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