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微一怔,忽地想起了那个尹家的小姐,不由得也沉默了,心情有些复杂。
“逝者不可追,”她停了一停,轻声道,“但好在总能从头再来。”
“从头再来?”他转头看着她,不置可否,忽然问,“迦陵频伽,如今你的毒解了,我的手也很快就要治好了,接着,你是不是就要返回中原去了?”
她微微颤了一下,沉默许久,最终轻声道:“是啊。”
那样轻轻两个字的回复,让他眼里的光芒瞬间暗淡下去,如同烛火的熄灭。原重楼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转过头,捻起一粒她剥好的龙眼扔进了嘴里,喃喃:“你看,终归是没有什么能从头再来的。”
天涯之远
但下一个剎那,苏微的呼吸猛地停顿:那只鹅!那只朝着她走过来的白鹅趾高气扬,旁若无人地经过她的马前,鲜红的脚蹼在路上印下一个个印记——每一个都鲜红刺目,如同一枚枫叶。
血!在白鹅的脚上沾满的,竟然是血!
※※※
魏大娘做好了饭菜,让孙子端了一些上来,打破了他们之间短暂的沉默。
饭菜很简单,不过是一些米饭蔬菜之类,但都做得清爽可口,为了给原重楼养伤,还特意杀了一只鸡,用口蘑炖了,熬了汤端上来给他们。看到那两个孩子馋得直吞口水的样子,苏微便撕了半只分给他们,孩子欢呼着跑下了竹楼。
苏微服侍着原重楼吃完,自己才匆匆吃了一点。
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好好吃过一顿热饭热菜了,她不知不觉将剩下的饭菜一扫而空,抬起头,却看到原重楼皱着眉头,凝望着楼下的灯火。
“怎么了?”她轻声问。
“大娘说他们的儿子在孟康矿口上采玉,这个月反常地没回来,我担心……”原重楼低声说,叹了口气,“会不会是在那一场溃堤里遇难了?”
苏微的脸色微微一变,“嗯”了一声。这件事,在刚一听到这对老夫妻提起的时候,她心里就已经想到了,然而此刻听原重楼说破,却依旧一沉——十年来杀人如麻,死几个人浑不以为意,但不知道为什么此刻想到当时那个人可能就在她面前死去,而自己却眼睁睁错过了营救他的机会,心里却是有些难受。
一饮一啄,俱是注定。
难道,是上天注定她要被这对老夫妇所救,却无以为报吗?
“等我回了中原,送一笔钱过来,免得他们无儿无女的以后日子不好过。”想了想,她最终只能这样回答,“到时候你帮我转交给他们,也算是报了这救命之恩。”
“这事儿别指望我。”原重楼却出乎意料地一翻脸,冷冷回答。
“怎么?”苏微有些意外。
“你自己的救命之恩,要还,也得你自己回来还。”他看着她,一字一句,“你是不是打算离开了这里,这一辈子就再也不回来了?”
“……”她沉默着,许久才轻轻叹了口气,“说不定还会回来的。”
“是吗?”他看着她,“那你会回来看我吗?”
沉默之间,却听到楼下传来一阵喧闹声,马蹄嘚嘚,似有人走进了院子。
谁?苏微瞬地站起,将原重楼护在了身后。这荒山野岭的,深更半夜怎么还会有人到来?莫不是孟康矿口上的那个矿主还不甘休,追到了这里?或者……是那群千里而来的杀手,又神出鬼没地出现了?
然而还没等走到窗边,却听见两个孩子在院子里欢声大喊:“爹回来啦!”
“真的?哎呀,可算是回来了!”魏大娘的声音随即传来,颤巍巍地点起了灯,“我儿,我和你爹的老眼都望穿了!谢天谢地!”
两个老人连忙提着灯笼出去迎接儿子的归来,只见一个精悍的中年汉子在院子里翻身落马,然后伸手,把马背上的一个小孩子抱了下来。
“唉,矿上最近出了一点事,乱成一团,耽误了时间。”那个中年汉子叹了口气,对两个老人低声道,“爹娘,让你们担心了。”
魏大娘愣了一下,提着灯笼照了照,嘀咕:“这个孩子是……”
“这是索吞的小女儿,蜜丹意。”那个中年汉子把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从马背上抱下来,对父母道,“她的爹在前日的矿难里去世了,成了孤儿,又不愿去投靠亲戚——我想家里还有两个孩子,不如先把她带回来住一段时间。蜜丹意,来。”
女孩怯生生地抬起头来,一双眼睛如同春水,看得两个老人心都化了。
“好好,家里两个皮猴子最近太不像话了,我好想养个孙女儿呢。”魏大娘连忙牵起了孩子的手,“来,乖孩子,要不要喝一碗鸡汤?”
“有鸡汤?”那个中年汉子略微有些意外,“难道有贵客吗?”
“可不是?”老爷子笑呵呵地道,“昨天从前面那座山上救了一对年轻小夫妻回来,在家里休养,占了你那个房间……”
“没事没事,救人要紧。”那个中年汉子大步走进来,放下了沉甸甸的褡裢,“买了三斤盐巴,一升芝麻油,还有几壶酱醋,够下个月用的了——早知道这里有病人,我就多买一些补养品回来。”
然而话说到一半,他忽然顿住了,直直地看着门外。
“怎么了?”魏大娘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却看到前日救回来的那个年轻女子从楼上走了下来,推门进了客堂。而儿子看着她,露出仿佛是见了鬼一样的吃惊表情。
“玛!”蜜丹意欢呼起来,跃过去,一把抱住了对方的腿。
苏微看着他,点了点头:“吴温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