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夫还活着,他激动地抓着别尔的手臂,诉说那天眼睁睁看着别尔下沉时的心如死灰。
“那个费格莱把你拽上岸后就把你背走了,我还以为他要秘密枪毙你!谢天谢地,你还活着!”
被人惦记着,别尔无比感激。
“看来他们也没那么魔鬼。”
“他们?”
“这两天尤纳斯让他们给我们发了面包,你那份都在我这。”
别尔接过面包,看向不远处的费格莱和尤纳斯,费格莱还是没有过多表情,尤纳斯就不一样了,整个人像是刚被几团雪砸过,俊美的脸上看不到任何笑。
又出发走了大概半天,一条铁轨横在雪中,一眼望不到头,一辆火车停在那。
尤纳斯黑脸的理由终于明了,他和费格莱被安排负责1-8号车厢,而9-16号车厢是一个叫汉斯的少校负责,尤纳斯似乎很讨厌汉斯。
汉斯听得懂苏联语,初来乍到就毙了几个背后嚼他舌根的,而且他是个自私自大的人。本来车厢是够的,但汉斯想要一间独立休息室,所以9号车厢和10号车厢不能装人。
涅夫和别尔被安排进最后一个车厢,本来只能站30人,现在必须站60人。
第一个提出异议的是尤纳斯,他愤怒地看着汉斯。汉斯只是揶揄地看了一眼费格莱,费格莱冷眼回视后把尤纳斯带走了。
即便快挤得变形,别尔也还能记住尤纳斯一步三回头看向自己的眼神,不知道该说是怜悯还是疼惜,亦或是假惺惺。
车厢内没有窗口,他们就像货物一样被塞到一起,也没有抓握的地方,只能靠脚贴脚背靠背,调整站位后需要维持一个姿势保持不动,否则会危及他人的性命。
车门合上后,内部一片昏黑,空气也不流通,火车时不时颠簸,发出巨大的刺耳轰鸣声。
别尔很感激涅夫,因为他瘦削的体格给自己让出了足够的空间,不至于喘不过气。
别尔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忍过第一天的,极恶劣的站姿根本无法入睡,精神更是走向崩溃边缘。确切地说,再次见到汉斯他们才知道过了一天。
车厢拉开的瞬间,强烈的白光刺得他们都闭了眼,别尔觉得自己短暂失明。
“你,出来!”
翻译官重复这句话四遍,第五遍时别尔才发现是在叫他。涅夫抓住他的手腕示意不要出去,瘦得突出的骨节在用力,别尔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让他放心。
涅夫忧心地松了手。
别尔的步伐有些不稳,加之腹部的伤,在看到车外的景象时他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这里没有错杂的森林,只有广阔的牧野,他们已经进入波兰。
他被带进10号车厢,里面有四个持枪的士兵,汉斯站在正中间,费格莱和尤纳斯站在一旁。费格莱眼神深邃,不知道在想什么,尤纳斯一见到别尔就露出惊色,仿佛不知道他会出现在这里。
翻译官也上车后,汉斯上前一脚踹向别尔的左胸,别尔疼得连退好几步,却又被紧追着踹了一脚,径直被踹到墙上,落下时整个人已经是瘫坐。
汉斯看向费格莱和尤纳斯,嘴角微挑:“你们的宠物真没规矩。”
又看向别尔,翻译官急忙传达:“苏联人,来玩个游戏吧。赢了给你两袋面包。”
这游戏他不玩也得玩,而且不能赢,赢了就是挫败这个德国军官的锐气,死路一条;也不能输,否则会死得更惨。
别尔站起来,步伐缓慢地走过去,刚走到汉斯面前就被掐住脖子,翻译官的话在耳边响起:“50秒后没下地狱,这局就算你赢。”
别尔剧烈挣扎起来,脖子像被一根粗绳勒住,不断地收紧、收紧,喉间被粗粝地挤压,空气被一分为二,窒息感直冲脑门。
灰色的瞳孔迫切地寻求焦点,一个能让他将所有注意力都转移过去的点。
汉斯不知道在叽里呱啦什么,面部狰狞,像是不满足他的挣扎,又像是满足他有使不完的劲儿。
蓦然间,一抹淡蓝色晃过模糊的视野,别尔猛地把视线投过去,连同灵魂一起。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那抹淡蓝竟反常地清晰起来,连带它的主人,军帽下冷隽的五官、幽邃的眼。
费格莱也在注视着他。
别尔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死死盯着费格莱,灰眸前遮盖的霾慢慢消散,破出雪一样的晶亮迎接那抹剔透的淡蓝。
汉斯循着他的视线看向尽头,费格莱就站在那,修颀深挺,他冷哼了一声,把别尔甩过去。
费格莱稳稳接住了别尔。确切地说,是别尔死死抓住了他的制服,费格莱只是很顺便地握住了他的双臂,在外人看来,下一秒是打算将其卸掉的。
别尔完全顾不上自己的行为,额头抵着费格莱的胸膛剧烈咳嗽,不时咳出血,点滴殷红溅到费格莱的黑色制服上,肃杀又禁忌。
汉斯擦了擦手,想看费格莱的下一步动作。
如果他无动于衷,那就是包庇战俘,是对帝国的不忠;如果他杀了那个苏联人,那还不错。
汉斯玩味地等着好戏登台。
一旁的尤纳斯从看见别尔上车厢那一刻就神经紧绷,现在更是帮不上什么忙。
别尔很快停止咳嗽,费格莱看了一眼他微微发颤的手臂,把人推开一步。别尔抬眼,他比费格莱矮了一个头,但泣血的灰色瞳孔气魄却不输半分。
费格莱怔了一下,朝对面的汉斯说:“他是核心零部件。”又是标准的苏联语。
别尔的瞳孔一缩。
汉斯这才恍然,他忘了费格莱所负责的装甲部队仍需改进,核心零部件意味着这个苏联少校不能死,他会对帝国的伟大事业有所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