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崔冬梅那性子,太后哈哈大笑,“你说,他们两在一块儿,看着怪让人开心的?金吾卫被人小娘子撵了回来,二郎必定没说什么。”
“还当真如此。金吾卫灰溜溜回来好些时辰了,现如今应当已换班,那几个儿郎端端回府去了,连个低声斥责也没。”
“诶?”太后心觉有疏漏之处,“被人扰了性子,又被人折了面子,二郎不会半句话不说!没拿那帮子金吾卫开刀,不定坏到何处去了?”
“听小宫婢们议论,像是命李申传信崔度,明儿个商议崔二娘子婚事?”
太后不可置信,“他这是打算将崔二给嫁了?嫁给谁?”
“没听说,许是还未定下。”
太后:“看来崔二的计划,是铁定不成了,咱们商议商议,将崔二嫁于京都吧。”
太后思忖起来,崔冬梅这般家世,得配个勋贵人家,可她这样的性子,寻常勋贵人家的宗妇不行,若家中幼子,又委屈了她。一时想不到合适的人家,太后问道老嬷嬷:
“你说,二郎会给崔二定个什么人家?”
“横竖是个脾气好,性格好的郎君。要受得住她毛毛躁躁的性子,要有耐心,要定得住,嗯……”老嬷嬷一面想,一面说,左一句右一句的,没个归拢之处。
“瞧你说的,偌大京都,要个脾气好性格好的勋贵公子,何处寻去?”
老嬷嬷将京都人家好生划拉,从新科状元到六部大臣,从家世品貌到学识才干,着实没个万全公子。
“她出生清河崔氏,左不过就是那几个世家。耕读传家,就算没功名在身,脾气性子总是好的。难不成她一个贵女,还定要在京都寻个可心的人家。”
“如何不行?!”太后想着崔冬梅可能外嫁,泛起几丝不悦,“定要让崔二留下,还等着她的主意呢。你说,”太后像是下定决心,“你说,定王如何?四郎一十九,脾气尚可,相貌端庄。瞧那模样,也是个疼爱新妇的。”
老嬷嬷思忖着答道:“定王府上两个侧妃,河间侯恐是不愿。”
“侧妃如何了?!”
“太后莫不是忘了,河间侯府上,仅有两个妾室,还是早年夫妻不睦留下的。后来,河间侯和萧夫人越发要好,这两个妾室,也就那么早早荣养了。”
太后捻着佛珠子,“也是,河间侯崔信别看是个读书人,早年也有几分脾气在。四郎是我跟前最小的孩子,不能苦了他。再想想,想个合适的来。”
太后又说好起别的人家,算来算去,各有各的不好,末了,像是放弃一般,胡乱道了一声,
“太子如何?”
话音还未落下,太后自顾自否决,“不行不行,太子是二郎的命根子,我这个当母亲的,不好赶在他前头替太子说亲。”
008
夜晚的嘉慧园,微风中树影婆娑,灯火摇曳。
小娘子端坐妆台之后,一双眼盯着铜镜,恨得牙根痒痒。一时见她撩起一缕秀发,挽着圈来回,一时见她翻开妆奁匣子,胡乱动动,一时又见她梳头,毛毛躁躁,像是要将满头青丝给去了。
今日委实丢脸,默默将刘三娘等看笑话之人,好一顿收拾。没当即杀过去,全是看在宵禁的份上。几个来回之后,又将罪魁祸首杨恭翻出来,一顿数落。
“二哥哥做了陛下,不比从前了。哼,他们杨家父子没一个好东西……”
不等崔冬梅说完,只听嘉慧园外一阵脚步声,风驰电掣。崔冬梅正在气头上,起身想要训斥这个不长眼的奴婢。还未出声就见香香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这丫头一溜烟到崔冬梅前,一手抓起茶盏喝水,一手捂着肚子喘气。
“你见鬼了?”
崔冬梅不解问。平素的香香,最是稳妥不过,何曾这般急慌慌。
她一盏茶不够,脆脆连忙又伺候了一盏。息功夫,香香喘匀了气,拉着脆脆朝崔冬梅禀告,
“二娘子,陛下来人,说是明儿就定下你的婚事!”
崔冬梅不敢置信,“你何处听说的?”
“适才奴婢……奴婢在……月亮门和我娘说话,外书房伺候的小丫鬟刻意来跟我说的。她说,提前恭贺娘子,陛下就要指婚了。过些时日二娘子出嫁,奴婢也能做个陪嫁丫头。”
“指婚?定了谁?”崔冬梅说着,不等香香说话,一阵风似地朝外书房而去。
香香和脆脆两个小丫头子,眼见大事不妙,顾不得其他,着急忙慌跟上。如此这般,一帮子人乌泱泱从嘉慧园前往外书房。
已过掌灯时分,前院后院之隔的月洞门,早有人把手,不令通行。可二娘子是何人,遇山开道遇水搭桥,不过是把手之人,三两句话制服,气势凛然朝前。到得外书房门口,早有脚程快的小子禀告崔信。
崔冬梅带着个丫鬟,立在踏跺之下,低矮的地势,无胜算的身姿,在行伍出生、高高伫立台基上的崔信跟前,竟然丝毫不显弱势。
“阿爹,听说陛下要给我指婚?”
崔度无可奈何地几度叹息,“是又如何?”
“我不要!”小娘子的话,说得委实硬气。
崔信气得头疼,崔信一个迈步下了台基,整个人沐浴在月光之下,看着崔冬梅的眼睛,险些朝她一个巴掌,再问:
“你要如何?”
明明暗暗之间,自家老父亲一张脸,黑中带金,好似伴月之下的暗夜乌云。
崔冬梅悄无声息退后半步,不敢再次说道自己心仪陛下这个谎话,梗着脖子,“我不要读书人!我跟他们说不到一块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