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是不愿意说么,看来是戳到陛下痛处了,他们都说陛下对柳五娘子很是喜欢。给她做风筝,给她描花样子,给她画仕女图……”
“都是过去的事,莫要再提。”
“那就是真的了!我原来想着,陛下这样的人,若是喜欢上一个姑娘,定然不会如何热烈。今次看来,是我想错了,都一样。”
从罗汉榻上一跃而起,连鞋子也不穿,杨恭一径走到卧榻旁,低头看着崔冬梅,
“你若当真不想睡,我们可以说一点别的!”
崔冬梅睁眼,透过纱帐的空隙,看向那个黑影。不知为何,她突然觉得自己好似盘中餐,即将被人吞入腹中。
“不要,不要,我困了,要睡了,陛下也睡吧。明儿不到卯时就要起身,时辰不早。”说罢,翻身面向另一侧,佯装闭眼安睡。
唯独留得杨恭在场:这日子真是一天也等不下去了!
……
翌日,帝后相携而出,一道前往北苑秋猎。众人莫不窃窃私语,说着大抵明年便会有皇子皇女,陛下登基多年,终于不再是太子一个独苗苗了。
浩浩荡荡的队伍中央,打头的自然是帝后坐骑,其后太子和太子妃,宗亲重臣。太子杨琮打马走在刘三娘车架旁,无声询问:失败了,父皇的责骂即将来临,准备准备?
刘三娘透过洞开的帘子朝崔冬梅看去,见她不仅好模好样,更是时而和陛下说笑。她们二人一点子隔阂也瞧不见,反倒越发默契。刘三娘的心,不断往深处坠落,好似没底一般。
久久无言之下,杨琮等得不耐,径直说道:“一会儿你老实些,待过了这阵子再说。”
刘三娘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不外乎是说,崔冬梅那个蠢货,能得了一时的好,难不成还能得了一辈子的好,总有她摔跟头的时候。巧得很,刘三娘也是这般想的。
是以,今日的秋猎平平顺顺,一点异样也无。崔冬梅有伤在身,不过是在帐内歇息。太子妃等人三三两两来陪她说话,被她挤兑也不敢反驳,笑盈盈说好。如此来上几次,崔冬梅觉得无趣,没了收拾她的兴致。
到得下晌,陛下等人行猎还未归来,金吾卫已然将猎物一趟趟送回。崔冬梅瞧着那小小一只的火狐貍,喜欢的不得了,想着等陛下回来,旁的可以不要,那狐貍皮子一定要是她的。
这一等,没先等到陛下的消息,却是先等到太子被陛下训斥的消息,还是当着左相的面儿。
左相年事已高,才华卓然,却有一样不好,是个嘴碎的。倘若遇上什么稀罕事儿,保管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统统知道。
崔冬梅得了消息,惊讶地险些将受伤的脚磕上椅子腿,“你说的是真的?!”
小黄门:“奴当时跟着呢,陛下正好猎了一只小狐貍,命奴才去捡。奴还没走过去,太子殿下打马飞来,一个旋身,弓箭一挑就将小狐貍捡了回来。没了奴的事儿,奴只好跟着去回禀。这才恰好遇见。”
见他说的真真的,再想想昨夜陛下已经将那娘子送走,崔冬梅信了八分,很是高兴。
“陛下原话,说的是个什么?”
“陛下说,太子身为储君,将来要承继大统,心思要正当,莫要被旁人捏在手心里。”
前半句,崔冬梅明白,陛下仅仅是训斥,并未对太子失望,太子继承大统是必然之事,只是这后半句,难不成陛下以为,她一个刘三娘能做得了太子的主?
天大的笑话!
崔冬梅又问了问陛下在外好不好,猎了多少,又使了小黄门去送些东西,在陛下跟前卖好。而后,她思索起了如何报仇。
有了陛下训斥太子之事,她断然肯定,陛下已经知晓那娘子的前因后果。太子做了蠢事,还是陛下的亲亲儿子,不能如何,至于刘三娘么,那可就不客气了。
她崔冬梅从来不是什么好人。
报仇的由头都是现成的——年末祭祖将至,素来听闻太子妃才华斐然,字迹娟秀,颇有几分卫夫人风采,命抄写《太祖本纪》、《万安杨氏家规》,供奉于城外寒风寺。素斋一月,以示诚意。
不论是《太祖本纪》还是《万安杨氏家规》,没多少字。这本不是重头戏。今次秋猎如何,略去不提,且是说说何为重头戏。
在刘三娘被罚素斋寒风寺的第五日,恰逢十月底,朔风过境,寒冰四起。
因寒风寺非皇家寺庙,香火也不算旺,故而那窗棂破碎,夜间寒风裹挟呜咽之声而来,正好应了“寒风寺”的名字。刘三娘主仆二人,凄凄惨惨盯着闪烁得快要熄灭的油灯,相互鼓励。
突然,墙外来一黑衣人。这人身长八尺,魁梧彪悍,腰间斜挂一柄长刀,足足三尺。
鬼影子似的,悄无声息出现在窗棂外。
刘三娘主仆吓得要死,以为是宵小之徒,谋财害命。可转念一想,大邺皆知太子妃在此祈福,除开叛贼,谁人敢来。想明白之后的刘三娘,抚着丫鬟的手,朝外高喊,“来者何人?”
黑衣人不答,抽刀出鞘,奋力一跃,斩断窗棂,继而转身而去,好似不曾来过。
当下,真的是寒风过境,寸草不生。唯余主仆二人,双双跌倒在地。
却说那黑衣人是谁,崔冬梅手下府兵首领,刀四是也。
崔冬梅自认,在算计人这道上,她比不过刘三娘,可她有兵。
在绝对的武力跟前,任何阴谋诡计,都没得成功的可能。刘三娘送来小娘子,使她虚惊一场,她也要送个东西,给刘三娘来一场铭记余生的虚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