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该在这里……绫华……”绫人的身躯显得有些脆弱,他将妹妹扶到床边,自己无力地靠在床角处,“别说了。”
不管世事如何变迁,在绫人心中,绫华和托马就如同世上最璀璨透明的宝石,杀戮、计谋和稻妻城背后的所有阴暗都该掩藏在自己身后,永远都不该让他们看到。
可是如今,绫人觉得自己的保护倒成了个笑话。
“兄长……”绫华满眼心疼,“你喜欢托马对吗?”
“是。”绫人低头,紫色的眼睛皆是苦痛。
“不是,你不是喜欢他!”绫华的声音在房间里掷地有声,“你爱他……从那场大雪托马不离不弃跟随你的那一刻,你就认定他了。”
绫人闭上了眼睛:“绫华,你还真是长大了……”
就连哥哥的事情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房间里沉寂了很久,绫人终于重新开口:“所以我绝不相信托马是这样的人,如果他当真要害我,为什么还要在我被刺杀的时候奋不顾身保护我。”
绫人低着头,回想起女人刺杀时托马义无反顾将自己推到一边的样子,心头溢满苦涩:“他至少是在乎我的。”
“是。”绫华忍不住:“哥哥相信托马的为人,绫华也相信,可说不定托马就认定我们都相信,他才敢如此光明正大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跟别人传信。”
“我知道……”绫人甩了甩袖口,“出去吧。”
阳光刺眼,照在绫人阴翳的脸庞上。他将污浊的衣服脱下来,手悬在托马平时清理的衣物堆上方,停顿了片刻。
“绫华,这段时间,小心托马。”绫人对绫华说,闪身钻进一旁的阴影,“不过,若是他,哪怕有一天犬成了狼,我也想把铁链拴在这人的脖子上,让他永远属于社奉行。”
“可哥哥为什么不让终末番的人去盯紧他。”绫华见哥哥是要定托马了,自己也不好多说什么。
绫人咳了一声:“这个嘛……我曾经对托马说过,若情况紧急,可以向终末番打探消息,且不用上报给我。而且最近公务繁忙,终末番一直归托马管理……”
“恋爱脑。”绫华评价,“不过哥哥肯定还有别的底牌吧。”
绫人微笑:“自然是有的。”他苦笑:“其实我曾经设想过这个情况。”
绫华深深地看了眼绫人:“哥哥倒是机关算尽。”
绫人没说话,他向来对背叛组织者抱着前所未有的杀意,可独独是托马,独独……是托马。
绫人回到自己的书桌前面,凌乱的桌子已经被托马打扫得干干净净,办公桌的左下角,是一些家族和家人的便签。
“古田:家主大人,昨日您亲自下厨,自是让我们老婆子感动不已,只不过这些事还是让厨子做就行,就算是家政官也是好的。”
“绫华:哥哥,今日我与空去外面玩,最近吃晚饭就都不来了。”
“托马:家主大人,能不能别再弄脏白裤子了,还有提醒绫华小姐,别再把袜子踩进水里了。”
绫人看着便条右下角的太郎丸简笔画,此刻却觉得无比刺眼,心中柔软的地方被狠狠刺痛。
“除终末番以外的底牌?自然是有的。狡兔尚有三窟,更何况人呢。”
这是绫人跟旅行者谈心后透露出来的信息。
本来神里绫人以为,自己年少时豢养的这个底牌,永远都不会用到了。
“公子。”
无声中,周围闪现暗卫。
“小少爷。”这些都是绫人家父留下来的死士,很多年纪都比绫人大了,一向习惯叫绫人原来的称呼。
绫人默认了这个称呼,微微行礼道:“各位叔伯,因我管理不周,神里家家政官疑似私通刺客,我不好直接出面,烦请各位帮我一遭。”
绫人整理着桌面上的公文,动作也是漫不经心的,只是声音略微带着点犹豫,不像他平日里的作风。
“自古有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明日清晨,我希望能得到托马遭到刺杀的消息……”
他想试一试,看到托马生死之际时,自己会不会不顾一切冲上去,保护他。
“是。”
“下去吧,记住……务必办得干干净净!”绫人的语气再次加重,可是他的眼睛游移在地面,仿佛是说给自己听的。
周围的人退了个干净,绫人静静翻阅公文,却怎么也看不进去。
托马眼神迷离的样子还浮现在眼前,现在他本该陪在绫人身边的。
绫人心烦意乱,半晌起身又回到宴上,婚礼虽然进行不下去了,但绫人还是派人办了宴席,对众人一一安抚。
觥筹交错,欢声笑语,然而绫人处理刺客的事耗了不少时间,此时人潮渐渐散去,宾客零零散散地离去,东边一轮圆月从海天边界线处缓缓升起。
神里屋敷本就靠海,皎白的月光照射在海面上,波光粼粼,一层一层随着浪花荡漾开来。
庭院的樱花缓缓落到地面上,沾染了尘土,已然失去了傲立枝头时的光景。
“托马先生!您还好吗?”远处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绫人听到托马的名字不由转过身去。
屋舍树林掩映下,一个黄头发的红衣少年带着浑然天成的赤诚,懵懵懂懂地向那位姑娘行了个礼:“本就无甚大碍,劳姑娘牵挂了。”
“那就好,听说你身体不适,我倒是担心了好久呢!”
不知怎么的,托马闻此立刻弹开些许:“姑娘,我不过是小小的家政官罢了,不需要您如此关心的。”
“……”
隔得实在有些远,后面的话绫人实在是听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