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明岑痴问自己:“他该不会……离开弥山了吧?”又心生嫌恶自作多情,旋身来到溪边。
月色下,他敏锐地嗅到一阵血腥气味,心下惊疑不定,冷风乍起,倏倏一阵落英……他定睛瞧着浅溪边一条横躺的人影,正是常笑!
夜明岑忙扑将过去将他捞起,探知鼻息微弱,夜明岑直摸到一手温热鲜血,黑衣夜色掩了伤口,难辨伤在何处。
夜明岑大骇,急忙将人背回家中,解衣视察,却见他浑身完好无损,血都是从七窍中溢出的……
夜明岑不寒而栗,七窍流血之状如此骇人,颤颤心疼地问道:“你到底怎么了?”
施针煎药,一夜忙乱,直到天亮,常笑才沉沉还魂醒来。
常笑见夜明岑一身素白衣裳,肩头染了不少血腥,自己心下如被人攥紧,一呼一吸间,疼得冷汗直冒……
他气若游丝地,轻唤道:“师……尊……”
夜明岑正煎煮药汤,头也不回道:“躺好,别动!”
常笑乖乖躺着,一动不动,以为夜明岑还在生自己的气,盯着茅草的房梁屋顶,胸口传来一阵阵汹涌恶痛。
那晚,他兀自坐在溪边打着水漂散心,忽而被一阵罡风踉跄卷入溪中,一团寒热交替的白气不由分说从自己七窍钻入,胸口便如有千斤坠之,疼得他七窍生烟,双眼不断冒出血泪,口中喷出大口鲜血,直到七窍俱是血流,五感渐失,浑然倒在溪中……
夜明岑虽心疼有余,却坚持己见。本想寻到猫妖后二人作别,又添变故……三日后,七窍终于止血,夜明岑焦头烂额地翻着医书,迟迟不敢落下诊断——从脉象看来,常笑完全没有任何异相。可一连三日他都吃不下饭,昏睡之时口中老喊自己胸口疼。
夜明岑细察之后,无奈问道:“你是不是装的?”
常笑百口莫辩,脸都皱成苦瓜了:“师尊……疼……”
夜明岑频频摇头——一筹莫展,焦头烂额……
又七日,疼痛症状减轻了些许。夜明岑为常笑准备了药浴,每日都要泡上半个时辰。
眼见得有好转,夜明岑终于下定决心似的对常笑说:“等你病好之后……我会离开这里。”
常笑趴在浴桶边缘打盹,闻言竖起耳朵,浑然不察其中酸楚深意,问道:“师尊要去哪里呢?”
“不知道,随便去哪里吧……”夜明岑答道,沉默片刻,见常笑不再回答,继续说道:“人和妖是不能生活在一起的。我走了,你别再跟着我。”
常笑一听,警觉支起身子来:“不要!我说过要跟着师尊一直到老到死的!”
夜明岑兀自切着新鲜草药,置若罔闻:“你应该去找你的同伴,而非与我一介凡人蹉跎百年……”
常笑转身将自己没入苦涩浴汤中,沉闷着说:“可我说过要娶你……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夜明岑不知如何与这懵懂妖儿解释明白,将切好的碎药材往浴汤中一撒,正视着常笑说道:“……人妖殊途、同为男子,你我冠以师徒名分,你要如何娶我?”
常笑胸中郁结的疼痛再度袭来,他颤声道:“人妖之异、男身之同,同异即可相消,不能殊途同归吗?”
夜明岑眼见地辩不过口舌伶俐的猫妖,难掩愠色:“你是想我现在就走,不管你的死活了吗?”
“师尊不要生气……”
“给我闭嘴!”说罢,心中忽生婉转一计,温言道:“你若从此不再说这些浑话,我或可留你在身边。”
常笑忙不迭答应。
毒仙鉴心,三清驱邪
常笑从此对自己不甚明了的事情缄口不提。
人世间他想要弄明白的事儿太多了——为什么师尊不许自己亲他?为什么师尊说不能娶他,也不能被他娶?简直太复杂了。
他不敢再在夜明岑面前做出好学的模样,什么事情都不敢追问,总是仔细琢磨夜明岑的每一次皱眉,每一次似笑非笑,生怕夜明岑铁了心不再要自己……
今日天朗气清,常笑的身子有些好转,勉强下得地走动了。夜明岑好不容易得了空闲,从医书卷中抽身将自己换下的血衣洗了。
大片血迹斑驳陈旧,用皂角搓了好几遍,手指险些搓伤也洗不净血迹。便是那晚背着常笑回家时弄在衣服上的,这是常笑七窍的血,不免触目惊心……
两侧肩膀上破了几个大洞,奋力搓洗后口子裂得更开。夜明岑这才注意到后肩处隐隐作痛,是常笑不懂事地强作亲昵时误伤的地方。思及此,嘴唇上温润的触感仿佛就留在上一弹指,羞极恼极,如梦如幻,使他无心浣衣。
衣裳挂在阳光正盛处。
常笑卧床久了,坐在床沿瞧着窗外,目不转睛地方盯着一只蜻蜓出了神。红色的蜻蜓盘旋急转,落在晾晒的破衣上。常笑歪了歪脑袋——破衣的肩膀上怎么有两个大洞呢?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惊呼,瓦罐锵啷碎地。夜明岑扶着右手跌坐在地,手背处一片红热,显然是被刚煎好的药烫伤了。
常笑一个箭步冲出门去将夜明岑扶起,声声是不忍的心碎:“师尊伤到哪儿了?”
夜明岑吃痛地借力走到厨房,用凉水不断冲洗伤口,宽心道:“无妨,去取屋里的小紫罐的药膏来,治烫伤的……”
常笑依言照做,小心地帮师尊抹上香气四溢的药膏,缠上纱布。
还没算完,今日的药得常笑自己煎服了,笨手笨脚地,让夜明岑颇不放心……
家中药材品类繁杂,生怕常笑把剧毒的药虫放进去了,故而一直亲自守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