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来人愿意承其杀志,他虽死无憾。
然而,沈遇星并非天生的魔种,就算被仇恨蒙蔽双眼,残存的一点理智还是在这关键时候告诉他:不能这样做,山的那边是无辜的黎民百姓,他不能重走恶荒的路,所有的是非恩怨,就在此地,就在此刻了了吧,
于是趁自己清醒之时横颈一剑,命归虚无。
璧音眼中一片晶莹。
她从很早就开始出神了,听着沈遇星将一切都告诉她,如何取骨铸剑,如何反叛入魔,如何犯下杀孽,一切一切,皆和盘托出,然而思绪却回到那日拔神仙骨时所见的情景,既然结局已定,她拦与不拦都是一个结果。
可是她又隐隐约约明白,他其实根本不想这么做。
无数次地回想自己无意义的人生,可是即便无意义,他也想活着。
沈遇星说:“北派并非无好人,天下修士齐聚于此,甘愿奉献此身,只愿斩杀妖龙还世间太平,最后我做到了,可我又做多了,错杀了很多不该杀的人,”
他还要开口说些什么,然而身上忽然一沉,璧音抱着他,脸埋在颈间,问他:“你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沈遇星愣住,而后同样伸手从腰间环住她,说道:“没什么好说的。”
璧音不言。
沈遇星说:“此事说不出对错,告诉你只是徒增烦恼。”
璧音皱眉:“不想让我难过?”
“嗯。”
璧音还是抱着他闷声说:“你骗我。”
沈遇星道:“没骗你。”
或许也有其他原因——大大小小的,实在太多了,可这是眼前最重要的。
“我以为——”
璧音欲言又止,沈遇星问:“你以为我怕你可怜我?”
璧音不说话。
沈遇星双手将她抱起放在桌子上,两手撑在桌边,以一个将她环住的姿势仰首看着她,嘴角微扬,似乎很期待地问她:“那你会可怜我吗?”
璧音不知道该说“会”还是“不会”。
沈遇星道:“你若真的可怜我,这对我来说是一件幸事,我为什么要害怕呢?”
璧音于是说:“不是可怜是心疼。”
沈遇星便挑眉道:“那你还是可怜我吧,我舍不得你心疼。”
说罢,脚尖轻点,飞快凑近在她嘴角烙下一个吻,很轻很轻。
趁着璧音没回过神,他又说:“我胆小如鼠,什么都不敢说,幸得你一直没有追问。”
璧音结巴道:“没、没有……”
她之前胡说八道试探他的来路,在他眼里只要不是逼着他回答那都算是“没有追问”。
直觉是个很神奇的东西,不需要有任何依据便可以产生怀疑。
她甚至直言点过他就是沉星,那时当真是在说笑,如今没想到竟是真的。
若是当时他承认了,自己定然要问个不停,他如实相告,那又要轮到自己愧疚,他若不想说实话,便要一直编假话来唬自己,不如今日水到渠成撞破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