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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意蕴（第1页）

“月隐，母亲叫你回去!”贺芳羡立在园门口，朝秋千那边喊。月隐回露出半张粉面，蹙着两道玉羽眉，丹唇秀口轻启，失落落地答应了一声，正好瞥到桃花丛里痴痴望着自己的殷随，顿时花颜失色，慌忙从秋千上跳下来，险些摔倒。

“小心!”殷随下意识地走过去扶，簪英扶稳月隐，把腰间的团扇拿出来给她稍作遮挡，眼睛瞪着殷随问:“看你也生得一表人物，怎么乱闯人家的园子？”

殷随面红耳赤，忙向月隐作揖赔不是。“簪英不得无礼!”贺芳羡走进来，笑道:“原来殷公子在这，叫我好找。”又收敛了笑容吩咐簪英:“你送小姐回阁楼去。”

簪英福了一下身子，就和月隐往玄都亭上走，殷随和贺芳羡也往入园处去。殷随的心还在秋千架上晃悠悠的，贺芳羡说着什么他全然没听见，只点着头，口里“是是”地敷衍着，眼睛假装不经意地张望着桃花尽头的佳人倩影。

“那是我七妹妹。”

贺芳羡察觉到了殷随的漫不经心。殷随绯红着脸，无话找话说:“这园子可真美。”

到了前面两人重新落座，戏台上正在唱游殿，正唱到张生碰到崔莺莺这段:

癫不啦见了万千，似这般样庞儿罕见，好叫人眼花缭乱口难言，看她掩映并香肩，指将那花枝来笑捻。

殷随往常听这段并不解其味，而今听这唱词正好应了适才在桃花源的一幕，不禁在心中暗叹:“果真是罕见的庞儿，叫人眼花缭乱口难言。”

宴席一直到晚间才结束，殷随喝到微醺，和座上的互相拱手告辞后，在府前等四进牵马车过来，贺芳羡亲自来送，殷随又与他客气了一会，四进牵了马车过来，殷随就想赶紧告辞，贺芳羡见四周客人走得差不多了，就问殷随:“我听说永昌班在长公主府上？”

殷随说:“长公主平时好听点戏解闷，永昌班唱得好，就养在园子里了。”殷随见贺芳羡似是有话要说，就问:“贺公子也听过永昌班的戏？”

贺芳羡被问到了长处，一改之前的客套模样，脸上的神情不无得意。说道:“听过，京城的戏班子没有我不知道的。永昌班里有个叫柳小常的，他戏唱得好，扮相也好。”

殷随问他:“你认识小常？”贺芳羡说:“认得，两年前在我岳丈的升迁宴上，我见他唱得十分好，就结交了他，之后我做庄请客时，总找他来唱戏。小常进了长公主府后，我就没见过他了，过几日在归云阁我请客吃饭，想请他再来唱一出，不知长公主这边能否？”

贺芳羡期许的目光让殷随很是为难，他想小常未必愿意给贺芳羡这号人唱戏，不便替他应承，更何况，若是赴个宴回来，就要为别人借母亲的戏子，母亲又要说自己只会在闲人身上下功夫了，殷随觉得还是不要揽这个事较好，遂说:“我一定向小常转达贺公子的意思。”

殷随此话相当于婉拒了贺芳羡，贺芳羡怏怏笑道:“那就有劳了。”

四进赶着马车回了长公主府。殷随先去东院给毓容问了安，然后去梅园找小常。

吴得这几日早出晚归，常不在梅园，回来就喜笑颜开，一身酒气，小常问他做什么去了他也不说，后来干脆不回来了。小常眼见天又黑了，坐在石阶上和梅生商量着要不要出去找找他。

菊生下着腰，倒望着小常和梅生说:“找他做什么？他这会指不定在哪快活呢。我看呐，咱们也该做做打算了，老话说得好，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吴得八成是找到财的路子跑了，哪日长公主不听戏了，把咱们撵了出去，咱们又唱不动上不了高台了，只能在大街上敲碗唱莲花落咯。”

泉生抱腿坐在春椅上，讥笑他:“你打算做得好，把银子缝在戏袍里到底叫吴得收了，还尝了一顿鞋底。现在嘴好了，不疼了，又打算起来了。”

菊生打个鹞子起来，把兰生手里的碗筷夺过去，蹲在地上用筷子“当啷啷”敲碗:“到时候你就这样。”他学泉生的模样，细着嗓子说道:“奴，泉生，自幼学戏，如今流落街头，唱莲花落为生，求过往的好心人施舍几个铜板，与奴两个烧饼吃，当啷啷，当啷啷……”

泉生噌地从春椅上下来，菊生还在敲碗，兰生拍手喊道:“来了来了，菊生快跑!”菊生起身就跑，泉生满园子撵他。菊生抽开门闩往外跑，正好撞到殷随身上，泉生见殷随来了就不撵他了，点头招呼了声“公子”就回了屋。小常和梅生迎上前去。

菊生见泉生进屋，喘了口气说:“谢公子。”殷随疑惑:“谢我什么？”兰生替他回道:“公子不来，泉生还要撵他哩。”

说笑了一会，殷随邀小常去竹林说。两人散着步子往翠琅轩走，殷随问小常和泉生唱过多少次游殿，小常说记不清了，好奇殷随问这个做什么。殷随说:“我素日听戏都听糟蹋了，今日在太师府听了出游殿，才解到戏词里的意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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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常不懂什么是意蕴，教戏的师父说他是祖师爷赏饭吃的嗓子，他便靠唱戏吃饭。那些戏词他倒背如流，却从没想过这其中会有什么意蕴，那不过是一堆死的，难记的，没有情感的，唱错了要被师父罚跪的戏词罢了。对梅园的师兄弟们来说，也都是这样。他说:“公子解到什么意蕴了？”

殷随便把在桃花源无意冲撞贺家七小姐的事说与小常听。小常浅笑道:“听公子这么一说，倒是与戏里的情形有几分相像，难怪公子解到意蕴了。”

殷随说:“说笑罢了，你们自小学戏的比我懂。那天泉生在这里跟我说了许多你们从前学戏的事，泉生说一开始他不懂自己在唱什么，就去问教戏的师父，教戏的师父跟他说了，他还是不懂。”

小常自嘲道:“他是喜欢问师父这些，我们从来不问的，向来都是有样学样，照葫芦画瓢，我们才是唱糟蹋了。”

殷随说:“这话不能这么说，凡事都逃不过因缘际会四个字。什么时候遇到什么人，懂什么样的道理，开什么窍那都是有定数的。你不懂，别人跟你说了你还是不懂，该懂的时机一到，不用别人跟你说，你自然就懂了。你还记得泉生第一次和你搭的是什么戏吗？”

小常回想了片刻说道:“这……实在太久了，记不清了。”殷随说:“是惊梦，泉生说他唱完惊梦后，就懂了寻梦。我今日入了桃花源，才听懂游殿。”

小常笑说:“公子开了悟，我还未开悟，公子的话听得我满头是雾。”

殷随仰头大笑:“罢了罢了，不说这个。”他想起贺芳羡的嘱托，就问小常:“你可认得贺太师的五公子贺芳羡？”

小常说:“认得。”他皱着眉，像是回忆，又像是不太想谈这个人。又说道:“也不算认得，只在他的席上唱过几次戏，公子怎么提起他来了？”

殷随就把贺芳羡想请他去归云阁唱戏的事说给他听，小常沉默半晌，没表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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