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娘望着碧绿的潭水,想起在燕国府时虽为奴婢,日子倒也惬意自在,而今自己声名败坏,走投无路,任人嘲笑欺侮,不由得思念起死去的亲娘来,在百丈潭边悲声啼哭。
灵应从后山采药回来,看见有人在潭边哭得伤心,恐她要寻短见,便上前问缘由耐心劝说。
泪娘见灵应玄巾青袍,知她是枫叶观的道长,便把自己的经历大略说了,求灵应收留自己。
灵应不忍留她一个弱女子在寒山深潭边过夜,便将泪娘带回去安置在伙房。
泪娘在伙房打了几天下手,伙房的老厨娘因儿子中了举人被接回城中享福去了,泪娘就接管了伙房。
枫叶观远离山下的喧嚣,这里没有人对泪娘的过往指指点点,道观的诵经声和后山的潺潺小溪让泪娘的心渐渐平静下来,从前所受过的耻辱和委屈也慢慢淡化。
除了昭儿偶尔像只讨厌的苍蝇一样过来嗡嗡两声,泪娘再也没有想离开这里的理由了。
青伶是观里出现的第二个男人。
泪娘曾经非常痛恨青伶的到来,她觉得心里有根弦又绷紧了。
后来泪娘现青伶勇敢而无能,率真而憨痴,是个傻子,这根弦就松了下来。
但也因为他是这样的人,泪娘始终没有办法完成毓容的要求。她不想让这个莫名地永远相信自己的傻子也认为自己是个淫妇。
星辰寥落,白尾雉叫了最后一次。
“回去吧,我也要回去了。”泪娘说完了自己所有的经历后,站起来对青伶说道。
“你要去哪?”青伶也站起身来。
“回房间睡觉呀,还能去哪?”泪娘说着就转身往伙房走。
“以后别再用那两个字来说自己了,苦娘听到会心疼你的。”青伶说。
“苦娘听不到的。”
“我听得到,我也会心疼你。”青伶说完旋即望向别处,泪娘止住脚步。
青伶很后悔说了这句话,这实在很冒犯。所以他又解释说:“你别误会,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不是所有人都那样看待你,总有人喜欢你的。”
“憨包。”夜色阑珊,泪娘回过头微微笑着。
幸而夜色很暗,泪娘看不见青伶红透的脸,但青伶终于看见泪娘笑了。
泪娘夹杂着苦涩和悲悯的笑容像夜间清风一般温柔宁静,让青伶觉得他此生是为了寻找泪娘这个笑容而来到人世的。
老天是吝啬的,这样的笑容只让青伶见了一次。
在回长公主府的路上,青伶显得很惆怅。泪娘不愿意来长公主府,早上也没有出来相送,青伶不得其解,毓容说人都有难言之隐。
青伶从头至尾都不知道泪娘的难言之隐是什么,最后他想出的原因是:要么泪娘知道长公主要她进府做厨娘是因为他的缘故,泪娘不肯和自己有关系,要么是泪娘惧怕高门深院,惧怕长公主府也有个修吾初。
路边吆喝卖关东糖的声音打断了青伶的胡思乱想。他叫停马车,跟毓容说去买关东糖。
下车到了摊子前,才想起来自己没有钱,又回到车窗边问毓容:“长公主可否给我几文钱让我买关东糖?”
毓容遂叫嫣儿给他钱,青伶买了一包关东糖回来。毓容说:“你爱吃这个?”
青伶说:“这是给香秀吃的,我答应她请她吃糖。”
“香秀是谁?”
“是厨房烧火的胖丫头。”
毓容把那包关东糖没收了。
香秀听说毓容和青伶从枫叶观回来了,兴冲冲地跑来梅园问青伶要关东糖吃。
青伶抱歉地说:“香秀,我以后再请你吃好不好。”
“不好,你骗我,我不信你了。”香秀大失所望,撅着嘴走了。
泉生笑着叫她:“胖丫头过来,我给你好吃的。”
泉生给了香袖几块糕点吃。香袖仍是气恼地对青伶说:“你做不到就不要答应人家嘛!”
青伶难为情地笑了笑,忽地想起还有件事没做。
回府的那天早上,青伶正在收拾行李,微曦悄悄地走进他的厢房,交给他一个信封求他转交给金猊。
微曦让青伶问问金猊还记不记得微曦这个人,如果他记得就将信封交给他,如果他不记得,就让他将信封里的东西烧了。
金猊见过毓容从东院出来,沿着竹林外的小径往流芳园去。青伶正好在竹林边迎面遇上。等金猊寒暄完,青伶问他还记不记得微曦。
青伶以为他肯定会记得,就将信封拿出来准备交给他,谁料金猊非常肯定地说:“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