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蒙特转进了一个房间。
这是一间病房,宽大的房间正中摆着一张病床,一个左半边身体缠着绷带的女人躺在那里。
“抱歉,父亲,我失败了。”佩斯特说,她挣扎着要坐起来,但被德蒙特按下去了。
“你躺着就好,”他说,在床边不紧不慢地踱步,“本来我也没指望你能搞得定那个男人,只是试探一下,单就我们获得的情报而言,你已经做的非常好了。”
“感谢您的包容,”佩斯特略一低头,“目前所知的情报是他们要去北方关上裂缝,这样不论是外神再临,亦或旧神归来都不能实现了。”
“不过是科斯莫编来哄小孩子的话术罢了,”德蒙特不以为然地挥一挥手,“你也知道,且不说那道门关不关得上,那个地方人类本身就难以踏足,他们去白白送命还方便了我们,科斯莫不会干那么蠢的事,他一定是有什么算盘在。”
“我也这么认为,”佩斯特说,“而且这次我发现,他竟然和我有着一样的号令能力,看来不论是其中哪一个,科斯莫都与外神有着非同一般的联系。”
德蒙特停住脚步,脸上浮出笑容:“真可惜,我没来得及把这个消息告诉那群已经成了碎片的老家伙,他们千辛万苦想要保住自己的地位,不惜从头到尾换一套新的神明体系,然而却是正中别人下怀。”
“是的,唯有举行终末之祭,获取月神的青睐才是唯一的道路。”佩斯特点头称是。
“当然。对了,这副身体很好用,你干的不错。”
看来他不仅是满意于身体,更满意于自己一手栽培起来的继承人,哪怕这是个收养的,和他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的女儿,否则向来吝于夸奖的德蒙特不会说出这种话。
佩斯特看了看天花板,表达了她的谢意,随后说:“但是我们仍然有必要对他们采取措施,否则我们的辛苦准备说不定会付之东流。”
“这点不用担心,”德蒙特背着手,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他们一定会来参加祭典。”
“走起路来的感觉怎么样,洛希?”
洛希低头看着调试参数的瓦格纳,挠了挠头,说:“还是感觉很奇怪,我一点也感受不到反馈,就好像在用别人的腿走路似的。”
他的两条腿都装上了辅助行走的外骨骼装置,自从那天从异空间返回后,洛希就失去了对双腿的掌控,如同瘫痪了的病人似的,明明他不论是神经还是腿部骨骼肌肉都没受伤,但就是无法感觉到腿的存在,连行走都做不到,更遑论跑跳了。
“不用外骨骼也勉强能走,但是因为缺少反馈,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踩在地上,必须一直用眼睛看着确认才行。”洛希说。
“我听科斯莫说了事件的来龙去脉,”瓦格纳终于调好了参数,“是你救了我们,那是一种极其可怕的生物,生活在时空的角度中,会从小于一百二的角度中出现,追杀被它们盯上的每一个人。原本我们现在都该是几具尸体了,多亏有你在。”
“科斯莫有告诉你们我是怎么驱赶它们的吗?”
“这个他没说。”
洛希听到后暗暗松了口气,乌鸦无论如何不愿意让人发现它的存在,联想到那只倒霉的穴居人,他们要是往外传递这个信息,说不准会死得比他还难看。
“总之,”洛希撑着椅子扶手站起来,“大家都还活着就好,我是觉得很划算的,两条腿换四条命——毕竟我自己也跟那种东西对视上了。我现在就希望我们赶紧去北方,把这事了了后找个山沟往里一钻,一辈子不出来。”
“那恐怕很困难了,”瓦格纳不禁微微一笑,“我很难保证不来打扰你们,而且看起来,你的伙伴在去北方这件事上似乎产生了分歧。”
“怎么了吗?”洛希好奇地问,他不觉得有谁到了这时候还会打退堂鼓。
“哦,科斯莫坚持要让大家休整一下,但是你的朋友似乎想速战速决,不过放心,那是他们不清楚你的情况,以为你也没事,现在科斯莫应该能说服他们多待点时间了。”
“是吗?说起来,”洛希看向窗外,看到了高高的围墙和楼下的小花园,这里比起医院或者疗养院来说更接近于软禁的场所,或者干脆说就是监狱,“你还没告诉我这是哪里呢?”
瓦格纳这小子绝对在暗中提防我们。
洛希暗自腹诽道,但是当时也不能不救他。
“是一家疗养院,”瓦格纳解释道,“安保等级很高,放心吧,没人进的来,你们可以安心休息。”
洛希回来后就晕了过去,对于最后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只能听人口述,那只巨大的怪物被德雷克近身后,后者直接顶着自己的脑袋开了一枪,把怪物和半座沙塬炸上了天,佩斯特要逃走,在彻底消失在鼠群中前被科斯莫一枪扎中了左肩,后者再将枪杆往上一提,顿时鲜血横飞——不过还是没能终结到她,让她身负重伤地跑掉了。
“不过短时间PAA应该是也不敢来骚扰你们了。”瓦格纳说。
他又和洛希聊了些有的没的,在让他好好适应外骨骼后便起身离开了,就在洛希想好好练习走路时,有人推门进来,是科因,他那头金发在明亮的阳光下都晃得洛希有点眼花了。
“你们在这里待的怎么样?”洛希问。
科因没立马接话,而是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他问了个没头没脑的问题:“你还记得德雷克恢复那天吗?”
“当然记得,他还问太阳怎么了,多亏了他我们才发现太阳出了问题,怎么了吗?”
“我曾经以为他不会好了。”科因说,洛希注意到他相比平时来说消沉了很多,他一时不知道科因身上发生了什么,也不好开口问,索性就让科因继续说自己想说的了。
在那三个月中,科因不止一次地看向德雷克,然后反反复复地意识到立在那里的只是一副空余热量的躯壳。他的坚持,他的傲慢,他行过的路,他脑中徘徊着的谁也不明白的想法,乃至他的灵魂,都说不准通通随着那些在深渊里看到他时他身上的裂隙淌走了。
但是在玉米地的那一刻,科因看见他从阳光温和的秸秆丛里走来,风中刷拉作响的宽叶拂过他茫然的脸,他脏了的衣服和他踉踉跄跄的步伐,于是科因连忙迎了上去,他记得前方有道沟,可他还是迟了点——
那人摔倒了,手和膝盖都被擦伤,但他看也没看,立刻爬了起来,这时科因正好赶到,他带点责怪的语气说:“你怎么出来了——”反正对方也会一如既往地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热的,有质感的,实实在在的,一颗心脏贴着另一颗心脏,德雷克就那么趔趄着扑上来,让他陷入一个突如其来又毫无保留的拥抱,对方一手环着他的背,一手越过肩膀,顺着后颈紧紧揽住他,几乎要将他嵌进自己的血肉,他呼出的气喷在对方颈窝里,也许本该如此,也许他们就不应分开。
他们静静站在一边,仍然温热的,暖色调的阳光落在他们脸上,落在枯萎的玉米丛中,也落在那紧紧相拥的身影上。在一些久远的神话里,冥府被认为是一片长满芦苇的空茫国度,可是,那一刻科因想,如果冥府都是如此,如果非要到了冥府才能毫无保留地爱着谁,那么这死亡国度未尝不值得一去。
现在,病房里的他说:“你知道,我不太可能死的掉的。”
但是德雷克会,谁也不敢这样的事再来一次后他们还能不能像这次一般幸运的,所有人都活着的留下来。
德雷克会死,而科因会活着,一直活到这个世界彻底崩坏毁灭的一天。
他看着窗外,看向那方蔚蓝的天,说:“我只希望这一天晚一些来。”
第84章恨火
“你害怕了吗?”洛希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