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过这些人期盼的眼神,夏稚朝着火车站的方向看去,遥遥地只看见一个类似欧洲教堂的建筑,尖尖的顶子像是恶魔手里的叉子。
正当夏稚恍惚着的时候,那边猛地发出一阵爆炸!
随后可见浓浓的灰色烟雾伴随着巨大的火光从地上窜上天际,夏稚能在这一刻感觉整个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
“小乖?夏稚!”
夏嘉禾紧紧抓着小弟的手,硬是将人的三魂七魄都喊了回来,拽着人的手就找了两辆人力车,把人死死拽着上了车,让自己的孩子自己单独一个车,准备强行拉回家。
夏稚那被大姐拉着的手简直和冰块儿没有两样。
好一会儿,才对着车夫说:“去火车站。”
“夏稚!”
“大姐,你就让我去看看吧,不去的话,我哪怕回到家里,爬也要爬过去,陆哥没事还好,若是出了事,我这心里,实在是好像要死了一样难过,你不知道,方才我对他说了什么话,假如他出事前和我最后的对话是我要跟他划清界限,我真是恨不得死的是我。”
人总是这样,在还有回旋余地的时候,为难自己,也为难最最亲近的人。
可一旦人死了,出事了,再也没有办法补救了,那便开始追悔莫及。
夏稚总觉得自己有大把时间来混日子,有大把的时间和陆哥在一起,哪怕不是情人,不是爱人,总之在一块儿就好,还和以前一样吃吃喝喝,开开心心,谁也不会让谁难过。
可人若是真的没了……那他这些天的处心积虑,这些天的痛苦挣扎,这些天的眼泪,都哭给鬼看了?
夏稚心乱如麻,他一时间想了许多,可仔细去分辨,又都是无头苍蝇一般没有一个准确的话题点。
见夏稚这样难过,跟当年死了爹似的都没有差别,夏嘉禾便是一顿,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私心里,夏嘉禾当然是不希望陆开疆这样的靠山出事的。
可若是陆开疆真的没了,其实对他们家里也不会有更多的坏处了,甚至还有一点好处,那就是不用担心陆开疆那睚眦必报的性格在某天因为和小乖闹掰,而反过来整他们一场。
原谅夏嘉禾的想法如此偏激,她只是站在自家的角度考虑问题,其余的都不算在内。
两人一路无话,人力车夫跑了十分钟的路,却在靠近火车站的前一个巷子口便停了下来——实在是过不去了,所有人都堵在前面,要不然就是往回跑的,生怕还有二次爆炸。
巡捕房的巡捕都背着枪早早将现场围了起来,却不见夏稚之前见过的那位罗警长。
取而代之的是一位大腹便便的长官。
周围不少巡捕都喊他‘赵警长’。
赵警长老神在在的站在最外围,那这个洋人的望远镜往里面看,嘴里不停发出‘啧啧’的声音,收起望远镜后,回头就瞅见夏家姐弟,他是认识的,但是不至于叫他走过去打招呼,毕竟以后陆家还是不是陆开疆说了算都不一定呢。
于是赵警长只是简单的对着夏家姐弟点了点头。
夏稚却像是找到了关键点,先一步跑过去找赵警长,寒暄都来不及,只是先握了握手,随后直接问道:“警长,现在什么情况,能不能进去?火车炸了?人员伤亡怎么样?又看见陆二爷吗?”
赵警长对待这样漂亮的公子哥没什么好感,女人都喜欢这样的少爷去了,害得他年过三十,也没找着什么称心如意的门当户对的小姐。
“哎,夏三少爷这么着急做什么?事情也是刚刚发生,我也是刚刚才到,你如果有亲戚在火车站,那你先回去等消息,等我们把里面受伤和死亡人数清点完毕,自然就会通知你们的。”
“真有人死亡?!”夏稚感觉自己说那最后两个字的时候,牙齿都在发颤。
“哎呀,这个不确定嘛,你回去等等就行啦。”
夏稚感觉这人态度真是不对,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冷待他的巡捕房的警长,难道这人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任何一个巡捕房都和陆家牵连甚深才对,不应该在知道陆二在里面生死未卜,这会儿却不慌不忙还劝他回家去。
夏稚直觉感觉有些问题,却找不到症结所在,他胸中闷着一口气,不打算再在这个赵警长这里做无用功,扭头便闯入人群中去,犹如一条逆流的鱼,往还在冒着火光的现场跑去。
夏嘉禾在后面大喊夏稚的名字,却没办法再追着弟弟跑,她孩子还在旁边跟着,且人太多了,哪里挤得进去。
夏稚听见大姐在喊他,但他没有回头,只是更大声地、更大声地喊陆开疆这三个字。
不远处站在白色塔楼里的陆开林忽然用胳膊捅了捅自己亲哥的胳膊,兴奋道:“欸,夏稚来了,我下去陪他,你在这儿等着看结果,我想着陆开疆应当是没了,若是还活着,也别轻举妄动,来日方长嘛。”
陆开林的大哥陆开源一贯的沉默,不怎么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但也有些担心,说:“你说,陆开疆要是没事,会不会发现我们……”做的手脚?
陆家如今已然是四分五裂了,那么陆开疆手里的东西自然多的是人眼红,陆开林说实话没什么家族感情,只有拿到自己手里的东西才是真的,所以死个把人也没什么大不了。
“发现不了的,放心。”陆开林没心情继续说话,生怕夏稚那漂亮小子跑不见了,两三步飞奔着下楼去。
另一边,不等陆开林找到夏稚,夏稚就先一步找到了刘副官。
刘副官身上脏兮兮的,到处都是刨砖弄出来的灰,见到夏稚居然也来了,眉头皱得都能夹死蚊子,拽着夏稚就往没人的地方跑,好不容易找了个安静的,没人能看见他们的地方,才小声说道:“我的三爷爷,你快回去吧,这儿没事儿了。”
“什么意思?陆哥呢?!”夏稚心中生出激动。
刘副官左右看了看,其实不太想说,但看夏三少爷都这模样了,不说也不行,便凑到人耳边说道:“人找到了,刚昏迷送医院了,但是我觉着这事儿不能这么巧,所以就先假装没找到,三少爷你不来就好了,不来的话这边我还能装一装继续找……”
夏稚心里都踏实了,只要陆哥没事儿,别说假装没找到人,就是他跟着一起去扒那些断壁残垣都没关系:“一起找,演戏这事儿还不简单?”
于是两人当真是当作人还没找到的样子,硬生生在太阳底下又找了一两个小时,直到巡捕房把现场全部封锁,不许任何人靠近,夏稚才被强行送回家去。
期间还碰到了陆开林,陆开林陪着一块儿找了半个小时就说有事儿先走了,夏稚和人说话客客气气的,待人走后却眸色一变,觉着能在这儿碰见陆开林似乎也不是巧合。
只是这些阴谋诡计的事情,他都不想多想,回到家后,连衣裳都来不及换,焦急地等到入夜,随即和刘副官在公馆后门碰面,驱车去了之前去过的一个胡同巷子,那位乔老大夫的住处。
“只是有一件事,三少一会儿见了陆二爷,别激动就是,乔老大夫说只是暂时的动不了,脑袋也被撞到了,方才我去,虽然认得我,但差点儿连我的名字都忘了叫什么,但大夫说不碍事,哪怕记忆错乱了,养养就能回来。”刘副官说。
夏稚坐在摇摇晃晃的漆黑轿车里,心中一顿:“他不会忘了我吧?”
刘副官一副也不敢相信的样子,挠了挠脑袋,说:“这应该不能,也不是失忆,就是部分记忆想不起来,怎么能忘了三少爷您?”
夏稚琢磨着这段话,一时也不知道该觉得这种部分记忆的缺失是天助他也的好事,还是一桩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