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这块玉牌还必须由这位一等功的战士家属进宫来领,算是让家属也?与有荣焉,一家子以之为豪。
小时候爹爹和哥哥们?都说,以后等他们?立下这等一等功的话?,定要让他们?的小央上京城,到皇宫领这玉牌去。
爹爹说:“我们?家就你一个女娃娃,你娘说了,在你及笄之前,我们?若能立个一等功,让你到京城,亲自捧回那个玉牌,说不定我们?家小央就能觅一门不错的婚事。”
“以后一定要找一个疼爱你的,而且家世?不能太差的夫君,最好是位京城公子,能文能武,无所?不能那种?。”
那时边境进犯频繁,边境的军民都渴望能早日太平,央央也?希望爹爹和哥哥们?能快点将羌北发起动乱的逆贼的首脑割下来,挣得一等功,从此边境和平,百姓安居。
可是后来,爹爹和哥哥们?就再?也?没?有回来了。
那个大家心中期许的一等功,始终没?能捧回。
进入那个小时候梦想着的金銮大殿,发现它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宏伟威严。
之前成为世?子夫人的时候也?曾进过?宫,但却是作为内眷,被?人抬着宫轿由夹道进入内宫,不曾见过?前殿的繁华。
进了大殿,首先入眼帘的是金色大殿柱上盘旋的金龙,大殿高?伟奇深,一进入就闻到一种?庄严肃穆的熏香,她不敢抬眼,就一直注视着自己脚下一寸寸后挪的金砖。
她能感觉到两旁站了不少人,却没?有人发出声动,偌大一个大殿,只能听见她走路时发出细微的脚步回响,和衣服摩挲在金砖上的声音。
新帝就是太子殿下,以前她在英国公府时是见过?太子的。
新帝让她平身来,沐江恩就站在距离她前面不远处。
“今日朕宣戚氏上殿,是要给?一等功的战神,沐将军颁发战功玉牌的。”
“除此以外,十几年前车壁败战贪军粮饷一案的首末,朕已经调查清楚,证据俱在,今日召集众臣来,是要给?大家一个交待。”
新帝于是让大寺卿谢绍杰将相关?证据罗列。
曾经在戚将军麾下当过?仓廪官的祁仁义?被?带到朝殿,其中涉案的证人还有宋敞、刑部尚书陈角,还有兵部的一些官员。
当这些人将当年车壁大役一事如实禀出,证据直指秦丞相之时,秦丞相面色彻底变了。
秦相当场发难,“当年车壁一役,老臣是奉先帝之命办的事,先帝虽没?有圣旨,但老臣有保留先帝的字条,陛下只要找以前伺候过?先帝的宫人,或者让翰林院的人来比对一下先帝笔迹,即刻知晓!”
新帝要等的就是他这一句,“那好,就请丞相把证据呈出。”
十多年前,车壁一役的真相显露的那一刻,经众人证实,那的确是先帝字迹,确认当年的确是先帝秘密安排秦相在战役中做了手脚,才导致荆王部下全员惨死在战役中。
新帝故意没?将仓廪官转移军粮贪墨的证据扔出来,就是为了逼秦相亲自戳破先帝当年之事的证据。
证据出来的那下,戚央央呆住了,泪水不断地往外涌。
当年他们?戚家人为国奋战,不惜献出生命,就是为了保家卫国,本来那一战父兄可以打赢,获得一等功还朝。
可是,一国之君竟然怕这次一战会让胞弟的威望迅速压过?自己,为了维持朝政的平衡,为了他自己权力的巩固,而策划了这一次任务,放任秦家人去荼毒她父兄,乃及那一次死在那场战役中的万千将士!
这世?间最可悲的事,将士不是死于保家卫国,而是死于政治争斗。
戚央央只觉喉头有什么哽咽着,咽不下吐不出,继而都化为了泪水,掩面泣不成声。
新帝亲自宣判了先帝的罪过?,同时也将秦相多年犯下之罪的罪证拿出,秦相当场就急了,对新帝威胁道:“陛下不要忘了,自己的帝位是怎么得来的,纵然先帝犯错,但一个弑父杀君,矫诏篡位之人,那可比先帝所?犯之罪严重多了!”
新帝早知他会用此胁迫,他也?不怕。
他立马传出失踪已久的刘公公,刘公公出现的那一刻,秦相脸上表情?可精彩了。
像是不可置信,又觉得不可思议,随后是惊恐,和后怕。。。
随后大殿上所?宣判的事情?,央央已经看不见,因为她站在大殿上的时候,新帝已经将她父兄的清白归还,把玉牌赐予了她后,让她退下了。
央央走在前方,后方跟着四个帮忙抬玉牌的太监,她在这座繁华瑰丽的宫廷下走着,这是曾经父兄想要挣得一等功带她来看的繁华,可她如今却对这些一切完全不感兴趣。
她一边走着的时候,起初还是笑着的,笑着笑着,最后却哭了。
爹,娘,大哥哥,二哥哥,三哥哥,你们?现在可以安息了,爹爹和哥哥们?身上的冤屈终于洗清,玉牌我也?看过?了。
·
宫中进行了大洗牌,秦相等一干党羽被?新帝连根拔起,许多世?家都遭受了牵连。
不过?这次新帝仁慈,也?顾及到朝政的安稳,没?有给?涉事家眷判连坐之罪。
而其实这一切,都是。。。
“都是裴少仲事前同新帝开出的条件。”
此时城外扶着灵柩回来的张白石,在中途听见来回禀京中情?况的人密报后,不由感叹出声。
“那天,裴少仲这家伙被?我逼急了,才不得不说。”
“还真别说,这家伙还是一贯地高?傲。。。和能掐会算,他算准了新帝的弱点,逼着他答应下来,等事成后,还戚家人一个当年的真相,供出先帝的罪状,将秦相一干人等揪出来,还不得伤及无辜,不可罪连无辜家眷。”
张白石笑着笑着,突然笑出了泪,把手按在灵柩上,眼眸垂了下来,
“可是,你这么能掐能算,给?每个人都留了活路,给?崔家军留了活路,给?我留了活路,给?沐将军留了建功立业的路,给?罪臣家眷都留了路,却为何?唯独。。。没?给?自己留活路?”
他的泪落了下来,身上战伤的伤痕都已经痊愈,留下了消不掉的疤痕,咵的一声,他双膝点地,跪倒在灵柩前。
泣道:“你事前抓了刘公公,以钳制新帝,又故意将计就计,顺应而为一步步步入秦相和苏赫巴鲁的陷阱,最后只牺牲几百精锐兵和你自己,逼苏赫巴鲁现身,让沐将军获得这头功,然后救下我。。。”
“你其实早就知道戚姑娘装失忆留在你身边,你也?故意不戳破,还陪着一起演戏,只为眷恋她留在你身边,你就能强迫自己被?骗倒。你演就演了,最后怎么不干脆把人演到手了,还成全人家成亲,还在京城给?人家两口子置办府邸婚房婚事,人家两口子的婚事,凭什么由你操控,由你安排啊?你算老几啊?”
他哭骂道:“今日人家就要在京中成婚了,你却避讳连城门都进不去,只能在这荒草杂生的地方待满三个月才能进城,活该!活该啊!”
旁边的崔家兵要扶起他,他却甩开他们?的手,从怀里摸出一本厚厚的泛黄的书册,用火折点燃起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