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中她看不清来人神色,只知那宽阔的身影一看便知是晏翊。
宋知蕙立即垂眼,忙从软榻而下,来不及去穿鞋袜,捂着身前薄毯,便朝那身影跪下,“王爷吉祥。”
晏翊没有说话,待他坐下,马车又开始在山中狂奔。
也不知过了多久,上首终是飘来两个字,“想逃?”
宋知蕙心头一紧,在说实话与扯谎中犹豫了一瞬,但最终还是选择了扯谎,“没有,荒郊野岭,奴婢没有户籍与路引,能去何处呢?只是这几日身子不适,走错了路……”
黑暗中传来一声轻嗤。
宋知蕙闭了闭眼,吸气道:“是……是害怕,因为不知道王爷为何要带我走,所以才想逃。”
“不错,懂得步步为营,一次只多了十个数。”晏翊语气中带着嘲讽。
宋知蕙头垂得更低,原来他早就觉察出了异样,却一直没有说出口,是为了看她出丑,还是为了此刻的羞辱与惩处?
宋知蕙猜不出晏翊所想,但晏翊却又一次道出她的想法。
“你是在赌孤为了赶路,不会耗时来抓你。”晏翊嗤道。
的确,宋知蕙不认为自己可以重要到那个地步,待晏翊抓她两日无果,会以为她一个弱女子,在这深山老林中无法立命,兴许就会作罢离开。
却没想不光是她的行为,连她的心理都让晏翊摸了个清楚。
宋知蕙顿觉足底生寒,未再敢有半分狡辩,忙伏地叩首,“王爷恕罪,奴婢知错了。”
宋知蕙说完,见晏翊半晌没有说话,便悄悄掀了眼皮朝上看,黑暗中只能看到一个大致轮廓。
晏翊似是合着眼,正揉着自己的眉心。
他向来眠浅,再加上一连数日的舟车劳顿,此刻头也是沉得厉害,静默了片刻,他挥手似是不愿再追究,只带着几分警告意味道:“孤喜欢的是聪明人,而非自作聪明之辈。”
宋知蕙忙垂眸,再度叩首,“奴婢记得了。”
晏翊缓缓睁眼,看向伏地不敢妄动的宋知蕙。
月色透过车窗照进一丝光亮,那微薄的亮度使大多数东西都看不真切,然而地上那雪白的后背与肩颈,在这一丝光亮下却显得格外清晰。
“可读过《礼记》?”晏翊望着那瑟瑟发抖的身影,问道。
宋知蕙道:“读过。”
晏翊道:“第一句。”
宋知蕙自幼便记性好,只要深度一遍,能够理解其意的情况下,基本都能背诵,她虽不知晏翊为何突然说起这个,但还是依照吩咐念了出来,“毋不敬,俨若思,安定辞。”
晏翊看着她道:“自知为婢,便做婢子该做之事。”
宋知蕙以为又是在说她胆敢逃跑的事,便恭顺应是。
见她不动,晏翊蹙了眉头,语气骤然沉冷,“别将你在春宝阁里学的那套,用在孤身上。”
宋知蕙愣住,一时没反应过来,当她望见面前的薄毯,才恍然大悟。
若是四年前的杨心仪,会羞愧难当的与晏翊解释,可现在的宋知蕙不必开口解释什么,便是说了晏翊也不会相信。
她坐起身,将遮在胸前的薄毯撑开,盖住了后背,随后便又伏地而叩。
晏翊合了双眼,语气中隐约透着几分倦意,“背《礼记》。”
宋知蕙凭着记忆,开始从第一篇背起,也不知具体是背到何处睡着的,只知道第二日醒来的时候,晏翊已经离开,她斜靠在软榻上,手中还紧紧抓着那条薄毯。
往后一连多日,宋知蕙心中都在惴惴,她有些不敢相信晏翊会这样轻飘飘将此事揭过。
直到第五日,马车驶进山阳郡,也就是靖安王在兖州的封地后,她被带进王府后宅,那悬着的心才稍稍安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