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默默地想了很久,想到他的生活是如何有了巨大的变化,想到张起灵对他的照顾,想到他的耐心和温柔,又想到曾经追张起灵入山的重庆姑娘。吴邪低下头发出只比呼吸略重的叹息,心中无端跳出一句前两天看过的:“我从此不敢看观音。”
张起灵却听出他呼吸的滞涩,便又问他一句怎么了。吴邪感到自己今晚连舌头都已经被猫叼走,心也不知飞去了哪个仙山福岛。可张起灵问起来,他又不能不回话。
因此,他只道:“小哥,我们到时候给狗取名叫细妹怎么样?”
几天之后,又到了该下山的时候。
自从吴邪忽地意识到张起灵是个如何顶天立地的男人之后,他虽没有开口表达过倾慕,但自己的心境已不同往日,连没心没肺的事都干得少了。甚至兀自回忆起从前与张起灵相处的情景时,也自觉很多时候都是在撒娇发痴,因此羞愧难当。很多从前做惯了的事,现在却再也做不得了。
张起灵也感到吴邪突然与他生分起来。只是吴邪不说,张起灵也就不问。可在每日巡山、料理家务等等事项上,他也仍待吴邪如初。但吴邪的心里一团乱麻,他到底没从这一尘不变中感到安慰。
他们现在住得更远,因此上山下山都必定在靠近林场的那间小屋里下榻一夜。但这时,吴邪的家书已经写完,山里的禁书一本也没背下来,他又不再有那么多的话说给张起灵听,所以那天晚饭之后,两人只枯坐了一回,吴邪就说自己要去睡了。
但吴邪当晚也没有睡好。他早早躺下,耳边仍然是山林之中辽远寂静的声响,但在他听来却有些惊心动魄。
他自己想了几天,觉得这情窦初开的年纪虽然比他的同学们来的晚一些,可到底还是来了。此前他在林场的日子不好过,现在受了张起灵的保护得以舒心,再加上这也是吴邪第一次与除开父亲叔叔以外的成年男子日夜相对,张起灵又是个难得英俊且适龄的青年,那么他对张起灵暗生情愫也算是意料之中的事。
只是这话如果反过来说,站在张起灵的角度,他吴邪不过是个蒙受他照顾的小孩。现在已经不算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可也从没有在巡山中作出过什么大贡献。并且日日吵闹,时而心血来潮,简直不知道给张起灵的生活带来了几重麻烦。
如果吴邪是张起灵,那他一定不会对自己有任何超越友谊的好感。
况且吴邪早见过多次张起灵在山中那副好似与群山天然一体的模样。他虽然几乎不与社会主动交流,但自然的钟林毓秀却把他教养成了一个世间罕见的人。
张起灵不撒谎,不逞强,也不知什么是持强凌弱,并且言出必行。从不拖延工作不说,还自有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气质。似乎无论他是朝堂之上当天子,还是街头巷尾做乞丐,都不能改变他的本质。
如此奇人,已经近似山神。只超脱五行之外,不在三界之中。吴邪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烙饼,把这些事来回想了几遍,直把自己烙得两面金黄之后,得出了一个他原本就很清楚的结论。即张起灵大概是对他无意的。
吴邪自觉已经失恋,但也毫无办法。本以为要睁着眼睛看到太阳升起,结果没过多久他就睡得熟了。只是梦里也是张起灵,是他们初见的那天。除了一句再见,就什么也没再对吴邪说过。
第二天出发之前,张起灵发现吴邪的精神不太好。他问了一句,吴邪也只说是可能睡惯了另一张床,现在换到这里,一时之间不太适应。
而张起灵却是知道吴邪的。这人心里不装事,困了累了想睡,无论在哪儿都能睡着。现在却推说床不对劲,一定是在胡说八道。
他此前也见过吴邪精神萎靡的样子,且比现在这副模样要严重得多。那还是在好几个月前吴邪刚刚随张起灵上山的时候,他那时被林场的人欺负惨了,恨不得没有一点活力。可自从上山,吴邪的精神就一天比一天好,性格也是越来越开朗乐观,恢复了原有的模样。
因此,吴邪现在的兴致不高,就让张起灵皱了皱眉头。他回想了这几日的种种情况,自认没有做过任何让他不开心的事情。可吴邪此时已经给出了一个解释,虽有推三阻四之心,张起灵也不能当场再问。
两人再一次向林场出发,只是各怀心事,罕见地一路无话。
到达林场以后,吴邪先自己去找了潘子。那只预先被吴邪起名叫细妹的小狗果然已经被潘子从采伐场领回了场部。
那是一只毛色棕黄的小母狗,约莫两个月大。现在正是肉头肉脑、四肢圆短,就连耳朵看着也是肥嘟嘟的时期。平时潘子去上工,细妹从不跟着去,只在潘子的屋里待着。闯过的最大的祸也就是咬坏了潘子的一双鞋带。
此时,它被潘子捉住后颈皮提在手里,亮出一个圆滚滚的肚子来给吴邪看,它也不生气,只是睁大一双黑得有些泛蓝的眼睛,几只爪子在空中蹬着,想去抓吴邪的手。
吴邪把小狗接过来,摸着它细软的皮毛和温暖的小身体,突然感到无限的怜爱。尽管吴邪心里知道细妹在旁人眼中仅是一只品相毛色再普通不过的小狗,但由于它已经属于他,从今往后也算是吴邪的又一个家人,它在他眼里也就不同起来。
潘子就着吴邪的手又呼噜了两把细妹的头,只道:“细妹是那一窝里最会吃的,我把它带回来之前去看过两次。它出生的时候个头就最大,抢奶子是一把好手。还没出月子就比它那几个胞兄弟长得长了半个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