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灵韵絮叨得像个老妈子,某种时候我觉得她母爱泛滥,似乎是真在把我当小猫小狗来养。
他们前脚刚走,后脚我哥就回来,点了根烟坐到我旁边,把我的脑袋扒拉过来。
我并不讨厌烟味,甚至有点喜欢——准确来说,我讨厌,但是我哥是个特例。
他永远是特例。
我十三四岁时候,我哥在忙项目上的事,经常带着一身酒气回家,洗完澡就去阳台上抽烟,他青少的身量我总想比肩,那宽而不厚的肩,窄而精壮的腰,还有他回过头来,笑着叼根烟叫我快去睡觉。
尼古丁的香气环绕着我的少女时期,我看书时总回想起那股烟味,我哥低着头,在一片蔚蓝色的黑夜里,火光窜出来与黑夜互成对比色,那是我平生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芳兰竟体。
他垂眼盯着我额头肿起的地方看,睫毛纤长,眼里是沉沉的墨,我没说话,直勾勾地望着他。
我认真看人时候总是显得很专注,好像全世界只有他被装进了我的瞳孔里。其实以前我学不会什么叫做深情对望,我看人时是直勾勾的,因为脸色苍白的缘故,甚至有点鬼气森森。
但是我知道我哥专吃我这一套,他就喜欢我看他。
然后他心情不大好地揉了揉眉心,低声自言自语道:“你下手还是轻了。”
我哥不知道,如果有人路过,一定会觉得他现在像个混世魔头。
我随随便便地倒在沙发上:“什么仇什么怨,以后她们也别想好过。”
听到我这么说,我哥才高兴点,他忍不了我被欺负,庆幸我是个娇蛮性子。
半晌他深深叹了口气:“我是个很自私的人。”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换到抒情频道,但是成年人上班久了多少都会有点精神病,我就让让他吧。
于是我没说话,等着领导进行下一步发言。
“以前你不爱上学,我也高兴,一方面是因为不用怕你被欺负,一方面是因为——什么时候回家,都有个丫头出来接我。”
“但是笙笙总要长大的,总要去接触社会的,一直把你关在家里,不是保护你,是囚禁你。”
如果可以,哥希望你一辈子陪着我,永远不要分开。
我当然不知道他还想了什么,只是低头思考了一会才说:“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翘课回来陪你。”
刚说完头上就被轻轻敲了一下:“好的不学学坏的。”
我抱着头装可怜:“你碰到我伤口了,赔钱。”
其实没碰到。
“赔多少?”
我无赖似的伸手:“我要吃蛋糕。”
我哥似乎早有预料,变魔术似的拎出一盒小蛋糕:“下班顺手买的。”
美滋滋的讹了块蛋糕,草莓味的。
我专心吃蛋糕,留了一块最好吃的给我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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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亦假·常在河边走
这个月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我一直这么觉得。
但真香定律总是来的及时,月末我和我哥就被阴了。
世界上那么多人,所有人都会表面客套,谁也不知道今天跟你握手的人明天会不会把刀尖对准你,谁也不知道今天把刀尖对准你的人暗中是不是又在帮你。商场上鱼龙混杂,我哥刚接手一个大项目,不少人暗中眼红,也有许多仇家蓄谋已久。
都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月考完我哥接我回家,就在阴沟里翻了船。
这个月我可能水逆,一月之内见了两次血——上次七窍流血,这次头破血流。
不知道哪个狗东西这么了解我哥,开着辆破面包车直接往我哥车后半截撞——后半截,一般坐我。
我哥自己伤了他无所谓,我伤了他一定不甘心,那人拿准了这点,趁我住院我哥陪护期间狠劲地整我哥公司。
其实我伤得并不算重,只是惊吓那么一下子,连续发了一周高烧,断了只胳膊,肩膀半边和额头有点惨不忍睹。
毕竟我只是个高中生,那么一场惊吓任谁来都会成为一场阴影——刚月考完回家的路上,在哥哥的车里坐的七歪八扭,褪去一天的疲惫,是最放松最毫无戒备的时候,一辆车横冲直撞从小路创出来,“砰”一声巨响,然后身体一阵疼。
“笙笙!”
昏倒前我只听见我哥喊了这么一嗓子,看见他近乎崩溃地抱住我,节奏紊乱的呼吸打在我的颈侧,我知道我哥快吓死了,可是我好疼,又好害怕,只来得及轻轻叫了一声哥,轻到不知道我哥听见没有。
后来有人打120,我好像听到了急促的鸣笛声,还有我哥不断喊我的名字,脑子一团乱。
醒来后,我第一个见到的就是眼眶通红的我哥,几乎要滴出血来。他见我醒,慌乱地按铃叫医生护士,我看着有点想笑,当年他大学刚毕业一个人在酒桌上跟那几个老油条谈判时候都没这么六神无主,我轻轻握住他的手,哥哥的掌心甚至渗出了汗。
我的手很暖,哥的手凉冰冰的,于是我拽着他的手不放,硬要给他暖手。
我还没退烧,昏昏沉沉的,意识不大清醒,大脑有点延迟,动左手时才察觉到被打了石膏,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断了爪,现在就可以重拾儿时的梦想当断臂大侠杨过。
我哥跟医生确认了注意事项,送走医生才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我的头,叹了口气:“难受吗?”
其实挺难受,我说了声还好,招招右手示意他过来坐到床边,他照做了,我感觉他走路时候腿都是软的。
近看我才发觉他憔悴不少,天不怕地不怕的哥哥就怕我有个万一,从小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每次住院都是走一趟鬼门关,他不怕砸钱,哪怕把家本砸进去,他就怕哪天从鬼门关里捞不出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