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子对土地老儿下了最后通牒,“你若是不分说清楚,便不要白白耽误吾等工夫。”
老头迟疑不决,“非是老朽卖关子,实在是事关重大,与各位息息相关。”
三人对视,心底皆生忐忑,但也无意妥协。
胖子坚持,“如何相关,你不交代底细,休想我等卖力。”
土地老儿,“……容老朽斟酌斟酌……”
双方陷入僵持,小狐妖瞧得着急,“到底说是不说?”
神君睨他,“欲知心切?”
白隐玉翻白眼儿,“废话。”
“好。”话音刚落,一阵罡风吹飞了破庙的大门,直直砸在土埋半截的社神泥像上。顿时,泥土碎渣劈头盖脸地飞溅开来,四人躲避不及,哀嚎着抱头鼠窜灰头土脸。
威压随风而至,噗通噗通,高矮胖瘦纷纷跪倒在地,脊背弯曲,脑袋抬也抬不起来。
“何人造次?”胖子脱口而出。
“闭嘴!”瘦子比他反应快,也算有些见识。此等纯粹刚猛的威慑必然来自神族,且法力犹在司禄星君之上。他也不曾见过天庭顶端那屈指可数的几个上神,唯一接触过最高阶的神官便是司禄星君,也只能拿他来做比。
“神君饶命,神君饶命。”瘦子诚惶诚恐。
“神君手下留情,”刚刚下凡没多少时日的青年尚且搞不清楚状况,兀自自作聪明,“小人这里备有见面礼,银两、灵石或是奇珍异宝,应有尽有,神君尽管开口。”
承曦七窍生烟,那没眼力价的小狐狸还不消停,一个劲朝他眨眼,跃跃欲试。
神君狠狠瞪他一眼,你贪图一个试试。
白隐玉泄气地自言自语,“一根筋的玩意,懂不懂什么叫劫富济贫?”
劫你个大头鬼!
小神君是着实动了肝火,忍无可忍,他指尖一压,多嘴青年匍匐抢地,口唇磕得血肉模糊,满嘴血沫子,呜呜咽咽再吐不出一个囫囵字来。
小狐妖随即跟上,熟稔地狐假虎威,“帝君钦差在此,尔等所犯何罪,速速招来。”
天上的萝卜白菜(八)
小神君被他猝不及防地一句噎得顿住,“帝君钦差”是个什么玩意?
白隐玉朝他俏皮地使眼色,聪不聪明,快夸我啊。他见画本子里都是这么写的,但凡大案要案,必得皇帝微服私巡或者至少也是钦差大人出马审理。他总不好冒充天帝,装个传声筒吓唬人,够用。
承曦尬得低首扶额,好在匍匐在地的那四个家伙看不到。也罢,左右他也懒得跟他们废话。小狐妖乐意越俎代庖,便随他好了。
荒郊野外,破败的庙宇之中,刚刚还自命不凡的几位神人,瑟瑟发抖地跪伏于地,这场面既讽刺又滑稽,小狐妖也不禁皱眉唏嘘。
“抬起头来。”白隐玉粗声粗气地命令。
“抬,抬……”胖子大口大口艰难地呼吸,急赤白脸地,“抬不起来。”
“神君,神君手下留情。”瘦子不断讨饶。
摔得狗啃泥一般的青年缓不过神来,捂着漏风的口齿,再也不敢多嘴多舌。
那土地老儿则瑟缩在角落,恨不能将自己团成个不起眼的皮球,脑袋埋在膝弯,鸵鸟似的,一言不发。
承曦稍稍收敛威压,四人骤然失重,前俯后跌,摔得四仰八叉。又簌簌地爬起来,互相对视,各自不知所措。
“这回抬得起来了吧?”小狐妖插着腰,手指挨个点过去。
抬是抬得起来,但也只敢偷瞄。土地老儿依旧老老实实地低着头,其余三人目光在承曦与白隐玉之间打了个转,又迅速敛起眉眼,做低伏小状。
承曦丝毫不担心被认出身份,若是有人戳破,那他大不了顺势坦白。反正小狐狸精貌似已然有了猜测,他也没打算长久瞒下去。不过,他在天宫的日子除了闭关修炼,大多深居简出,天宫呜呜泱泱众神仙,有幸得瞻小殿下颜面者凤毛麟角。而这几个怂货神阶低微,怕是连天庭正殿的大门都没迈进去过,根本无缘得见。
九天战神不做约束的神威过重,令人无法直视。是以,连滚带爬的几个人勉强仰视一瞬之后,复又跪伏于地。好半晌,无人开口。尔等只得战战兢兢地,除了一个劲磕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咳,”小狐妖看不下去了,提醒道,“你们几个,谁先来招供?”
“不知,不知……”瘦子企图垂死挣扎,“神君要吾等供述何事?”
“住口!”白隐玉一听,随即火冒三丈,真是恬不知耻,不值当同情。
“你们身为上界神仙,不修己身,不事修炼,枉费下界供奉,怎么好意思觍着脸在人间享乐。你,”他指着胖子,“包花魁宿画舫。还有你,”又指向瘦子,“吃喝嫖赌哪一样不沾染?你们两个,”他余下两人一起骂,“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个投机取巧,一个助纣为孽。”
他余光瞟了承曦一眼,见对方没有打断他的意思,小狐妖努力思索着画本子上的说辞,再接再厉,“尔等罪行,罄竹难书,现下给你们机会自首揭发。若是执迷不悟,试图隐瞒包庇,那就罪加一等,休怪天道无情……”
他一个眼神,神君策应,泰山压顶一般的重量陡然降落脊背,几个败类筋断骨裂,鬼哭狼嚎。
“就地正法,一个不留。”小狐妖一声气势十足的呵斥,彻底击垮宵小之辈的防线。原本便疑神疑鬼惴惴不安的,在一番威慑加恐吓之下,心防溃不成军。
“我说,我先说。”胖子手脚并用地趋上前来,“我揭发,我原本阖该下凡渡劫,仅三十年命数。司禄星君座下童子私下告知点播,我便送了司禄星君一颗上古雪山九叶草的种子,换得多逗留下界五十载。说起来,我还吃亏了呢。”他大倒苦水,“原先说好了给我一个金榜题名大富大贵的命格,结果临了,又打发到这穷乡僻壤来,仅仅不过衣食无忧而已。若不是我卖力搜刮,又替星君寻到一本遗失已久的红颜图,弄不好连这中等的命数也保不住。说到底,”他瞅着满嘴鲜血狼狈不堪的青年,怨愤地指责道,“还不是怪他们这些骄奢之辈,飞升前便出自钟鸣鼎食之家,自然攒得金山银山,将君上的胃口吊得高高的,吾等穷苦白丁如何可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