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安四十三年,春。
帝师府。
这场雪来得毫无征兆,正如姜晚星的病也来得毫无征兆。
屋子门口,姒辰安来回踱步,崔煜则死死盯着屋中为榻上人把脉的医士。
待人出来,父子二人立刻上前:“老先生,她的情况如何?”
老人家合上了门,摸了一把长髯,面色有些许的凝重:“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啊。”
姒辰安猛地一怔。
崔煜袖袍下的手倏地攥紧,片刻后哑声开口,似乎很是不敢置信:“此话是为何意?”
“夫人败坏了根基,如今已是油尽灯枯了。若好生将养着,还能再撑个三四年。若不好生休养,也便这一年光景了。”
几乎是他话音落下的那一刻,两人身形俱是一阵摇晃。
只觉脑海嗡一声作响,四处尽是尖锐的鸣叫。崔煜伸手扶着旁边的木柱,这才勉强立定身子。
眼前花花绿绿一片,好大一会儿他才缓过了神来,声音越发沙哑:“小七,先送老先生回家。”
姒辰安红着眼眶,拒绝的话在看到面前人同样通红的眼眶后哑了声,垂眸作揖,带着老人家离开了这里。
深呼吸了好几次,崔煜仰头看了会儿屋檐,嘴角努力扯起一抹笑,这才端过旁边侍女举着的那壶热水,推门走了进去。
姜晚星已经醒来了,正准备下榻,便看到崔煜端着一个冒着热气儿的木盆走了过来。
“夫君这是作甚?”
“这些年府内府外皆由夫人上下打点,操劳甚多,还时时关照我的起居——这些年朝政繁忙,我好似总是没能似先前那般,如你关照我这样关照你。”崔煜自顾自说着,蹲下来脱去姜晚星的足袋,目光温柔又认真,
“我来帮夫人沐足。”
姜晚星愣了愣,随后盈盈一笑:“好啊。”
水温正正好好,那位权倾朝野,被储君尊称为亚父的帝师,此时此刻正蹲在地上,以一个近乎虔诚的姿态捧着面前人如玉般小巧玲珑的双足,小心翼翼擦洗着。
“昭昭,医士说你只是得了一场风寒,日后好生休息便可痊愈的。”他一边洗一边说。
要不是看过自己的生命值还剩三年,姜晚星几乎就要信了。
但注意到他通红的眼尾,姜晚星张了张嘴,又说不出离别的话来刺他的心,便跟着笑:“那好呀。待我好了些,还日日给夫君做阳春面。”
崔煜呼吸一促,手上动作也跟着顿了一下,而后复又起。
“好啊,我等着呢。”
片刻后,他仰起头来勾唇一笑,只是眼尾红得厉害,配上那颗小痣,瞧着怪让人心生怜爱的。
年近而立的权臣大人,还是风采如旧啊。
姜晚星伸手摩挲着他的脸:“不乐意帮我洗脚便不乐意,你哭什么?我可没强迫你啊。”
崔煜用脸蹭了蹭她的手掌,随后迅速低下头,声音愈发沙哑:“乐意的,谁说我不乐意。”
片刻后,他帮姜晚星披上薄氅,两人并肩行于廊檐下。
姒辰安还未归来,看着远处晚霞,姜晚星算了算时间,靠在身旁人的胳膊上:“夫君,过两日我须得出门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