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明明前一秒还精神得狠,下一秒身体就斜斜栽歪下去,陷进松软的沙发,竟睡着了。
怕什么来什么,这回她不偏不倚被投放到了章台宫正殿。
但这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她此刻屁股下面坐着的,正是秦王的王座,甚至身后还跪坐着两名手持蒲扇的宫女。
这属实是太过僭越了。
她悚然大惊,顿觉屁股下像有火在烤,赶紧挣扎着想要站起来,然而余光一扫,竟发现下面黑压压地站满了手持笏板的人。
她吓得又一屁股跌坐回去。
她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自己此次,居然穿越到了上朝的时间点。
她瑟瑟缩缩朝下看,尽管知道没人看得见她,却仍免不了紧张。
台阶下,站立着大约上百人,左右各站三列,中间腾出一条宽敞的通道。每一个人都气度斐然,气场不俗。
原来他坐在高处向下看,看到的是这样的光景啊。
她屏住呼吸感慨了片刻,忽然眼角捕捉到一抹身影,就在众人之间,背着手慢慢地踱着步子。
众人皆垂首默立,没人吭声,气氛肉眼可见的紧绷与凶险。
“怎么都不吭声了?寡人问你们话呢!”
她听见他低哑的嗓音从殿堂中央升起,带着股压抑的愤怒,以及恶狠狠的质问。
原来是在发脾气。也难怪,要是她知道自己祖辈七代辛辛苦苦创立的基业,只维持了十四年时间便烟消云散,她此刻恐怕比他还要疯还要崩溃,根本没心思上朝,只想毫无理智地毁掉些东西,或者说,人。
然而现在不是感叹的时候,她必须得在他发现之前,赶紧溜走,溜得远远的,找个安全僻静处等待黎明的到来。
她撑着王案试图起身,却忘了自己的身体虽然无法与人发生触碰,但却能够碰到物体,而被她碰到的物体发生移动,是可以被其他人目睹到的。
于是,身后持扇的一名宫女,恰好就看见了王案后面的蒲团,明目张胆地往后挪动了好几下。她当即悚然,惊呼出声,声音在偌大的殿堂内,清晰,突兀。
前方秦王骤然回头,目光与正撑着身体站起来的姜暖直直相撞。
姜暖吓得又跌坐回蒲团上,像个被叛军攻入王宫的亡国之君那样,狼狈而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浑身汗毛都轻轻竖立。
他瞪视着她,目光渐渐透出一点疯狂的意味。
等她想起要遁走时,已经晚了,大魔王甩着长袖,顶着众人诧异的目光,气势汹汹冲了上来。
她连滚带爬地侧跑出去,刚绕过台阶上一根殿柱,就被他抽出腰间佩剑,剑刃抵在喉咙上。
“别乱动。”他面色发黑警告道,眼底攒动着黑色的怒火,剑尖只差一丁点距离,就能将她肌肤割破。
她几乎能嗅到他身上浓烈的躁动。
完了。
姜暖心口重重地往下跌去。
逼问
“王上今日好像有些不大对劲啊,相邦,您怎么看?”
王绾问身旁的吕不韦道,他们正沿着章台宫前的台阶往下走,身后乌泱泱跟着一群同样满头问号的文臣武将。
吕不韦摇了摇头,说实话,他也不知道王上为何在临近傍晚之际,突然召集群臣,声音嘶哑地询问他们若是大秦灭掉六国,统一天下后,应该如何治理才能绵延国祚,传至千秋万代。
这个问题,吕不韦以前也想过,但也仅限于想想而已,如今王上还尚未亲政,为何突然发起这样的质问,他属实有些摸不到头脑。
他其实是更倾向于慢慢来,等待时机成熟后慢慢将六国一个个吞灭。然而这种想法,与年轻的秦王相悖,也与大秦历代国君的意志相悖,所以秦王渐渐不喜欢他,除了他贪恋权柄外,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因此,王上才极力提拔李斯,李斯也总在背后搞小动作,仿佛他已经成了大秦向前发展的最大阻碍,必须尽快尽早地除去。
他也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身在其中,深陷权力漩涡,很多时候都欲罢不能,偶尔的反思也很快被掌控权力的快感湮灭,他知道自己正在一步步走向毁灭,可他好像停不下来了。
章台宫内,群臣散开,只有她与他面对面站着,他手里的长剑还横在她脖子上,眼里的怒气还没有消散一丁点儿。
姜暖委屈地咽了咽口水,喉咙轻动间,细腻的肌肤碰上了剑刃,微小的割痛感让她拢起眉毛,轻轻“嘶”了一声。
他眉心微跳,一边继续怒意十足地瞪着她,一边将长剑缓缓挪开,“铿”的一声收入鞘中。
“你明明什么都知道,为何一直不肯告诉寡人?你就这么喜欢隐瞒事情吗?”
他的一只手还按在剑柄上,手背青筋隐隐浮动,锐利的长眸紧紧将她钉在身后的柱子上,令她即便没有剑刃相逼也不敢挪动分毫。
“”姜暖唇瓣开合,却不知如何回答。她没想到他生气的居然是这个。
本来准备好了的说辞,一点也派不上用场,她往殿柱上靠了靠,厚实的触感让她获得了些许安全感。
“也是,你一心只想着离开寡人,寡人与大秦如何,对你而言并不重要。”
他突然泛起一抹自嘲般笑意,眼底微微发红,竟有种脆弱破碎之感,然而只是稍纵即逝,下一秒,他看向她的眼神,依旧愠怒森冷,仿佛他的大秦是被她祸害没的。
这让姜暖更加感到委屈了,胆子也因此肥了起来,长睫如蝶翅簌簌忽闪两下:
“我不说,就是因为害怕王上会如此刻这般对待我。大秦的昙花一现,即便在两千多年后,也令世人嗟叹不已,遗憾不已,我若是真的跟王上坦白了,王上您会信吗?会不暴怒吗?会不迁怒于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