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道呢,”宋长?洮晃着脑袋似笑非笑,“我就说老边这么一个见风使舵,拜高踩低的人,怎么这些时日竟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一般站在曾县令身边听调,原来他是知道人家身后站着府台老爷啊。”
“这么说,衙门?里大家也各有心思,没都照着知县的吩咐做事?”
“不错。”宋长?洮点着头,大不赞同?,“先前还能听命,这几日就有人在那嘀咕起来,做事也磨磨蹭蹭。”
叫他也犯疑,怎么才几日就成了这样。
“我来告诉您吧,您往那儿瞧去。”宋沂点了点书桌上的纸,叫宋长?洮顺着箭头往地上看?,她自己走了过去揭开那食盒上层的盖,给?她爹介绍红包金额,“一盒五十?两,三盒一百五十?两,都是十?两一锭大元宝,咱们县里金银铺子新铸的,这东西往人家里送去,怎么能叫人不动心。”
知县老爷做三年就要走的,本地的老爷们却是一直都在这儿,为了三年流官得罪了本地大财主,实在是划不来。
再说了,听她爹和?叶娘子的描述,他们也没得罪县令啊,只?是做事时慢了点、晚了点儿、疏漏了点,真论起态度来还是殷勤的。
“哼!他们出手倒是阔绰,连我这么个没权的也送了厚礼,你该当?时就退了的。我现在就叫人把这些送还给?他们家去。”宋长?洮皱着眉头,第一反应便?是叫严成去把这些东西退了。
“别呀。”宋沂赶紧伸手,护住了东西,朝她爹摇头,“满衙门?都收了,偏您不要,这是叫谁看?呢。”
“你!”宋长?洮气极站了起来,看?着宋沂不由得恼怒,可冲女儿又实在不好说重话,原地气呼呼转了一个圈,才落座到椅子上改而气起自己来了,“都是我忙于公务,没工夫管教你们,竟叫你养成了这个贪财的心性。”
贪财?您小看?谁呢。
宋沂忙解释,她怕晚点儿老父亲就能气厥过去,“我可不是见钱眼开,爹莫要小看?了人,别说一百五十?两,就是一千五百两,一万五千两,十?五哦,这个金额好像太大了,便?是一万两现两放在我面?前,也休想?叫我动心去。
我要那么些个银子做什么使,只?要有吃有穿,家里头四季常服齐备。弟妹念书娘亲吃药、先生妈妈费用也够就行了。”
宋长?洮听着她女儿的话,心里不由得自动估算起价格,苦笑道:“你这也并没穷到哪儿去,算起来我这个县丞的俸禄还有些不够呢。唉,这是你那先生教的吧,说了叫你娘不要太心急,去请那外?府的先生来。
她偏不听,叫你姨母在金陵寻摸到了一个世家女子,心气高不算,见过的世面?又广,你看?看?,连带着你也眼界高了,动辄几十?上百两的,哪里像是咱们家的开销。”
宋长?洮算算按她大女儿的要求过活,一个月少说也要十?两的花销,他一个县丞可没法子,至少也得是县令的俸禄才够。
“您可别这么说先生,”宋沂听她爹怪起许凤仪,忙为她辩解,“先生可没教我这些,她教我做人要自知嘞,叫我知道了好些要紧的事。就譬如朝廷官员一任一考评的,能者上庸者贬,从未听说在能在一个地做了三任县丞官的。”
“这……”
宋长?洮瞪大了眼,胡须都气抖了起来,“这她也教你了?这是什么先生,你娘请她来是教你学问的,怎么倒教起这些外?事来了,我倒要去问问哪家的先生这样教学生!”
“问什么?难道这事是假的不成?我还要谢谢先生呢,若不是她,我浑浑噩噩的难不成要到家里出事了才知晓缘故,爹你要是气恼了撵先生,我就和?娘说去,叫娘评这个理。”
一提起冉霁,宋长?洮立刻便?略过了许凤仪一事,只?板起脸来喝令宋沂:“这事儿不许和?你娘说去。”
“您要是把这事的原委和我说了,我就不和?娘说,可您要是依旧瞒着我,哼,我这人爱说梦话,睡迷糊了说出什么,您可别怪我。”宋怡学着宋潜小堂弟的模样,耍赖皮道。
她的岁数也不大,逼急了咱也不是不能躺地上翻滚,书房地面?她才刚打扫过的,不会?太脏污了衣裳。
见宋沂腿脚弯曲,对着地面?大有你不答应我就躺下的趋势,还真叫宋长洮对自己这个女儿无?可奈何起来。
罚紧闭也无?用,后院如今可不是他能管动了的。
“也罢,也罢。”宋长?洮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瘦削的脸上满是无?奈,“我与你说了也罢,免得你添油加醋,叫你娘慌得夜里睡不着觉。”
听见如此,宋沂这才伸直了膝盖,凑到她爹跟前殷勤讨好,预备着听故事。
“我这官儿升不上去,确实是朝中有人为难,只?是不是你爹这么个芝麻小官得罪的人,是我那世兄得罪了人……”
原来宋长?洮十?二年前得中举人,他那房师便?是本朝翰林院侍讲,他见宋长?洮年纪轻轻学问却很老道,便?有意收他做了学生,后来为着宋沂出生家里确实供应不住,所以宋长?洮便?请房师举荐,给?他谋了本地县丞官位,好有积蓄养家继续学业。
再者,若是无?意再科考,他那房师的学生现在吏部考功司做主事,只?消宋长?洮做三年无?疏漏就可以考评为上,越过县城往上升去,也算是一条官场上道。
“只?可惜,”宋长?洮说到这里,摇头道:“人算不如天算,哪里能料到我这官才做到第二年,先生就被贬回?家了,连带他的那些学生也受贬谪,我那师兄更是外?放做同?知去了。他往日做事痛快了些,免不得招惹上人,如今他受了贬谪,那本部与他不睦的岂有不为难的。”每每在那考评上为难,连带着他也遭了殃,致使如今还困顿在县丞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