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徽鼻子一酸,就要?落下泪来。赵缨显然?料到了这?一点,刚将?她抱下马,便揽住她,柔着声音道歉:“圆月,今日是阿兄唐突了。可你我?之间有误会,若不解释清楚,我?食不下咽,辗转不眠,你给我?个机会解释,好不好?”
灵徽本就怒气未消,见他如此,更有一股委屈弥漫在胸口,怎么也无从发泄。于?是低头,重重地咬上了他的肩膀。
他的皮肉太硬,硌得牙疼也未伤他分毫,但奇怪的是,他却颤抖着,呼吸仓促又缭乱,像是忍着巨大的痛苦。
灵徽抬头,触到了他苍白如纸的面色。
“你……”她隐隐猜到了什么,还未探查究竟,就见那白色的春衫之上,血迹缓缓渗出,斑驳成一片。
赵缨下意识地?捂了捂,笑得匆忙:“一点小伤,不碍事的。”
从小到大,听他说过太多次这?句话,无论他受多重的伤,从来都是“不碍事”“没关系”“圆月不要?担心”……他是个不知道爱惜自己的人,以?为自己有什么钢筋铁骨,以?为自己任何时候都能化险为夷!
灵徽的眼中忽有泪水大颗大颗落下,喉口哽咽,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赵缨最看不得她这?样,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心中却只怪自己,要?不是听了结绿的建议,穿了这?样浅的颜色,她怎会发现?这?样的端倪。
一时懊悔不已,但那般情绪弥漫之间,又隐隐闪过一丝愉悦。她在乎他,这?些泪都是为了他而落。
“之前?在徐州被一箭射中了肩膀。这?不是什么大事,战场受伤都是难免的,你看离心口很远,不要?紧的,是不是?”他拍了拍她单薄的脊背,安抚地?揉了揉她的发,如以?前?常做的那般。
“你与那冯籍早有勾结,他杀你干嘛?”灵徽嗡着声音,反驳道。
赵缨愣了一下,旋即沉了声,敛了方才的调笑之意:“你从哪里得到消息,说我?和冯籍有勾结……”
他松开了怀中的女郎,看着她的眼睛说道:“是,我?的确很欣赏他的才能,早有招抚之意。但是,徐州之乱是真,我?前?去平叛也是真,若不是打得让他退无可退,如何能让他心甘情愿投降。”
“何况,谁会以?百姓和将?士之命为饵,只为谋取自身?私利?圆月,师父教导过我?们?,有些事不可为,赵缨此生也绝不为。如果说徐州之乱我?做过什么,不过就是因势利导,将?计就计罢了。这?一点,我?与令狐望想法一致。若不让王冀也搅入此局,恐怕再无可能动摇王冀分毫,师父之仇,便是无望。”
六十四、情歌子不我思,岂无他人?……
他说得确有道,可?有些事情却讲不通,譬如?王裕为何忽然要?将女儿嫁给他,他也并没有拒绝。譬如?他为什?么?又回了荆州,那?个?王家?女郎紧随其后……
“不能以百姓之命为饵,便要?以自己的婚事为饵吗?我竟不知令狐望有这般嗜好,惯爱用这样上不了台面的计策。”灵徽止住了哭泣,离开了赵缨的怀抱。
她极易心软,却并不容易被情绪左右。当今日所?有的委屈和幽怨随着泪水流淌而出时,头脑慢慢就走向了清明。
赵缨肯解释是好事,但他们之间并不是误会那?么?简单。与其守着小儿女的情态来猜忌,不如?冷静下来,将所?有发生的事情都清楚,忠奸善恶总会有端倪。
赵缨再清楚她不过,知道若是话说不透,他会永远失去她的信任,今后怎样去弥补都会是惘然。
“与王家?的婚事,非我之计,而是王家?之计。我用令狐的计策,让王冀在徐州吃了亏,却没料到王裕以婚事为离间,让我也失了皇帝的信任。此?次,两败俱伤。”赵缨自嘲地笑了笑,伸手?替灵徽了她被风吹乱的发。
灵徽低头认真的思索一番,方明白了其中的纠葛。
皇帝既想逃避王家?的掣肘,又不愿全盘信任一个?靠军功起家?的寒门,更?惧怕看到二者联手?,所?以才?有了如?今的局面。
当初连她都能看到的事实,王裕如?何看不到。当预感?到王家?会沉入徐州泥潭之中,他顺手?就连赵缨一起拽下,只要?不再多一个?大权在握的政敌,他们就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老狐狸……”灵徽切齿,嘟囔了一句。
赵缨叹气道:“此?次王冀明升暗贬,心中定然积怨。王裕把控内朝,门生故旧,姻亲关系遍布天下。只怕王家?还有后招,你我不可?不防。”
灵徽挑眉,揶揄他:“你不也是他的姻亲么?,人家?女郎一曲《凤求凰》,端的是情意绵绵,若赵都督闻弦歌而知雅意,怕是用不了多久便会和南阳王成了连襟。赵都督背靠王家?这棵大树,又与诸侯王相?交甚笃,到时荆襄九郡,乃至半个?大魏,怕是都得听?你的。”
她犹自说着自己的话,半点?没有注意赵缨的动作。
只见面前有东西晃过,头顶便落了个?水淋淋的东西,微凉的水珠顺着额头滑下,蜿蜒过她的脸颊,掉落于?她的下颌。
她打了个?寒颤,定睛一看,罪魁祸首是赵缨手?中那?支沾了溪水的柳枝。
见她狼狈,赵缨笑得开怀,口中却念念有词:“绿柳生发,净水荡尘,去疾无灾,平安康顺。”
灵徽气得跺脚:“你怎么?每年都要?来这么?一次,水很凉的!”
赵缨宠溺地笑着,又将柳枝递给灵徽:“师父说你自小体弱,要?我一定记着,每年上巳节都要?为你祓禊去灾。你若是不高兴,那?就给我也来一下,我保证不躲。”